鹰嘴崖已经近在咫尺,可李慕渊的血快要流尽了。
一路上,他都伏在马背上,将那只珍贵的盒子护在身下,同时也紧紧地用手压着左肩上的伤口。那是一支带着倒钩的飞箭留下的,箭杆已经被他折断,但他并没有机会拔出箭头。
现在想来,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北狄人的箭头上,向来都不会是干净的。才刚进入那奴山的范围,李慕渊便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整个人似乎都将从马背上跌落,朝着下方厚厚的积雪陷落下去。
他甚至听到呼啸的山风之中,传来他曾经熟悉的歌声,感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自己的下巴。
母亲,他隐约地想着,我回来了。
紧接着他便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自己并没有跌落,而是用一双苍白失血的手,牢牢地抓住了马鞍,直到鹰嘴崖近在咫尺。
这是那奴山中一处犹如鹰嘴般凸起的悬崖,两侧都是陡峭嶙峋的山石,被层层积雪所覆盖。只要一点轻微的震动,它们就将从两侧倾泻而下。
这是李慕渊精心为自己挑选的葬身之地。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迅速地控制了狂奔的马匹,让它转为小心翼翼地碎步前行,同时观察着四周。箭上残留的毒素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但他仍然敏锐地察觉到,左侧一处低矮的灌木上顶着的雪块,在无风的平静之中,忽然簌簌作响,坠落下来。
就像有人正潜伏在其中,满怀仇恨愤懑,睁着双滚圆的眼睛,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他家那只小狼崽子,总算还没有蠢得无可救药。
李慕渊居然有几分欣慰。他索性放松了缰绳,任由马一点一点缓步向前,直到站到了鹰嘴崖的边上。
他挣扎着下了马,背靠着马身,将那只珍贵的盒子取出来握在手心。那只手上滴落着鲜血,直打滑。他险些要握不住它,却始终没有让它从手中掉落。
视野边缘的黑雾弥漫上来,覆盖了他的意识。
他闭上了眼睛。
身着黑衣的少年站立着死去了,嘴角还残留着发黑的血迹。他瘦削得犹如一道影子、一枚钉子,死死地钉在雪地当中,仿佛千军万马也无法撼动。
四名北狄装扮的骑兵追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其中一名想要贸然上前,却被为首的制止了。
“这家伙是只毒蛇,就算冻僵了,也依然有能咬人的牙齿。还记得查干族的下场吗?”他用马鞭指着死去的李慕渊,语气轻蔑,“那群野蛮人收留了他,还妄图跟他称兄道弟,结果呢?”
“可查干族的圣物还在他手中。”一名手下提醒。
确实。被这叛徒盗走的宝盒,此刻正被他握在手中,透过指缝,还能望见盒身上镶嵌的珊瑚珠。
首领做了个手势,四名骑兵以扇形分散开来,紧随着一声呼哨,朝着死去的李慕渊同时冲了上去。
马蹄声响彻山崖,在两侧的山壁间回荡,细碎的雪块开始坠落。然而首领毫无察觉。北狄的骑兵惯于在平原上征战,对山区可能蕴含的危险一无所知。他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黑衣少年,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抓住那手中的宝盒——成功了吗?
电光石火之间,李慕渊却猛然睁开了眼睛,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一群蠢货!”他轻蔑道,紧接着抬高了声音,“乌尔嘉,还不趁现在!”
两侧的山崖应声震动,重重积雪滚落下来,犹如奔腾的河水,朝悬崖边上的他们汹涌而下。
与此同时,一匹威武的灰狼跃出了树丛,在崩塌的雪流当中轻松地奔跑着,如履平地,甚至还口吐人言——“李慕渊!”
李慕渊的回应是扔出了一直握在手中的盒子。
它在空中旋转着,划出一道银光,直直地打中了那灰狼的鼻子。外表雄壮的灰狼顿时就停了下来,捂着鼻子开始了呻吟。
“怎么还是那么蠢?你——”李慕渊喊道。
紧接着,雪流迎面而来,将他彻底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