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阳澄府的八重缨将军便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叫醒他的是只披着皮甲的小虾,头顶着个明显太大的头盔,里面传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将军,不好啦!有入侵者!”
八重一惊,顿时睡意全无,转身取了挂墙上的长枪,推了门便要迎敌。
“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入侵我水府?”他一面朝外走一面问那小虾,“难道不晓得,我家主公跟无夏城内的饕餮大人交好?”
再怎样的入侵者也不怕,若是自己搞不定,便给那位大人去信求助。任凭是谁,若是惹怒了她,只怕也是盘子里的一道菜——
八重这样盘算着,谁知他进了中庭,便惊得瞪大了独眼,一动不动。
就在他们头顶,自摇曳着光线的湖面,居然伸下来了一条女子的手臂。那手足有屋舍大小,每只指尖都描着朵桃花,艳丽无比。它在湖水中摸索着,将阳澄府自上而下翻了个一塌糊涂。
隔着湖水,八重还能听见再耳熟不过的成年女子声音,正在喃喃自语:“这只不够肥呢,这只太老了不够嫩……”
八重杵着长枪,缓缓地坐了下去,他只觉得疲惫万分。时不时地,便有水族尖叫着被那只手捉了去,拎出了水面,不一会儿,又“扑通”一声被嫌弃地扔了回来。
“将军!”那小虾还在催促,“赶紧请主公向饕餮大人求救啊!”
“求什么救啊。”八重绝望地说,“这就是那位饕餮大人……”
他刚说到一半,便见那只手缓缓升起,手中抓着的赫然是只青色母蟹——竟然是他家主公夫人!
“这个不错,母蟹蟹黄更香,适合做蛋炒饭。”女声接着道,语气还颇为欣慰。
另一边,无肠公已经遥遥地追了过来,一路喊着:“尊驾,尊驾,不是说百年来吃一次么,这百年之期还未到啊!再说,您向来吃的不都是我吗?!”
可对方充耳不闻,抓着母蟹便离了水面,就此扬长而去,只留下八重跟无肠公君臣俩面对着一片废墟。
他家主公本来就脸色铁青,如今更是难看至极,胸膛起伏好几次,几乎要气晕过去。
“快,快去请谪仙大人!”
无肠公好不容易重新开口:“还有,向钱塘君求助!”
钱塘君的辖地就在无夏城旁边,在其余水族的眼里,他不仅能坚守钱塘江数百年,甚至还跟朱成碧保持着相当不错的关系(也就是单方面的不时拜访和抢劫式的大吃大喝),必定是受她另眼相看的。
可若是无肠公知道钱塘君此刻处境,不知又会做何感想——原本威风凛凛的赤龙正在自己的宝座上盘绕成一团,瑟瑟发抖。他身旁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刀,连带着赤龙颈项上的半边鬃毛一起,钉入了宝座的靠背。
那刀名为冰牙,通体晶莹剔透,照着钱塘君一张惊慌失措的龙脸。
刀的主人站在他对面,半眯着一对金眼。
“他在何处?”朱成碧问,“我已经备齐了做蛋炒饭的材料,就等他回来吃了。”
“吾真不知!”钱塘君开始还在奋力挣扎,见她越逼越近,一对虎牙已经露出了唇角,不由得高声叫了起来,“常青公子只是给了我那账簿,从此之后再未出现了呀!”
“……你知道他的名字。”朱成碧喃喃,“你们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可你们谁都不肯告诉我。”
她一侧眼上的红妆都花了,看起来分外诡异。
“我找得这么辛苦,可你们所有人都将他藏了起来!”
钱塘君心中“咯噔”一声。
他听朱成碧说话语气与往日大不相同,竟是显露出了几分疯癫。
“尊驾,你、你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自服下忘忧糕这一年多以来,记忆错乱,相思成疾,终于造成了再糟糕不过的后果?
朱成碧却一伸手拔出了长刀,又顺手将钱塘君拽了过来,用龙身打了个结。
“岁数是大了些,做不得刺身了。”她这样说,一手拽着赤龙的尾巴,将他一路拖走了,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不过若是片成片儿,做成汤,他说不定会喜欢?”
又过了好一会儿,水晶殿里的虾兵蟹将们才从饕餮可怕的威压当中解脱出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愣着干什么!”终于有只脑子转得快点儿,弄清了眼下的形势,“朱掌柜这是要疯了啊!我们全都没有活路了,还不赶紧叫常青公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