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0年1月19日，宁汉市。

一条大江，浩浩荡荡流过市区，江波浩渺，一路向东注入大海。朝暾初上，江面上的雾气才刚散去，跨江大桥上的车流就开始多了起来。这几年，新修了多条地铁，楼也越盖越高，但交通似乎还是一样的拥挤，亮了一个晚上的路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熄灭的，灯泡内还留有一点点微弱的光，这又是新的一天，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汽车过了江，直行经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已经有五十年历史的仁爱纪念医院，门前有两个石狮子，是在奠基的时候就有了的，至今依然伫立，威武雄壮、奕奕若生。

手术室设在住院部的顶层，是几年前才从旧址迁来的，比起过去一推就吱嘎作响的木门和玻璃窗子，改善了许多，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了。早上九点十五分，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亮起，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的副主任医师柳青盐穿戴好手术服，通过电动门，来到手术台前，观察了一眼患者的情况，说道：“患者男性，四十岁，因颈部外伤入院，颈部甲状软骨水平纯挫裂伤深达喉腔内，需要进行气管切开术，清创缝合，现在开始吧。”

在她身边有五、六个医护，大家答应了一声，柳青盐环视了一眼，说道：“消毒、铺巾，把手术刀给我。”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一旁的仪器在嘀嘀作响，只有柳青盐不时发出简短的命令，过了十来分钟，在监视器前的护士突然说道：“柳医生，患者出现窒息！”

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其他人手上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柳青盐迅速回忆了一下，这类手术她已经成功进行了超过五十例，前面的所有步骤全都正确，她低头观察了一下创口，眉头紧蹙在一处，说道：“现在是在气管前筋膜，由于患者颈部粗短，切口较深，在颈部过度扭曲时，脑干有可能受到牵连，促使呼吸中枢迅速衰竭。现在我要用尖刀挑开他的第二、三气管环，插入气管套管后给予吸氧，你们快去准备！”

“等一下，柳医生，”她的一个助手突然说道，“我们从未进行过这类手术，存在较大风险，是不是可以考虑改用其他更加安全的方法？”

柳青盐闻言怔了一怔，这时在监视器前的护士又道：“患者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现在是48%，三分钟后，呼吸中枢衰竭，现在开始计时！”她按下了计时器，屏幕上现出“00:00”的字样，飞快地向前跳动。

柳青盐很清楚现在已经到了争分夺秒的关头，果断摇头道：“不行，其他方法来不及，凡事都有第一次，不站上手术台，听一辈子课也当不成医生，这台手术由我负责，我会向郑院长和林主任提交报告，现在把刀给我，你们随时做好插管准备！”

柳青盐重又弯下腰来，额头上的汗水流下来，视线有点模糊，她冷静了一下，找准了第二、三气管环，这时忽然间“嘭”的一声，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一闪，熄了一半，顿时光线暗了下来，那几个人直起腰，眼中不禁流露出惊慌之色。

“一个人出去看一下，”柳青盐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其他人继续。”

护士趁着这个时候抹去她额头上的汗水，柳青盐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习惯性的转了一下手中的尖刀，刀锋闪动着光亮，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

两分钟后，故障排除了，手术室重新恢复了照明，这时柳青盐也正好把手术刀放下，那个坐在监视器前，一直不停地观察患者情况的护士欣喜地道：“柳医生，患者的呼吸道通畅了！”柳青盐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计时器，上面的数字正停留在“02:58”上。

四十五分钟之后，柳青盐走出手术室，换下手术服后，她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在这一刻，她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快速地放空了，什么也不去想，而后才拧开水龙头，清洗双手，让微凉的水从指缝间流过。她的手机就摆在旁边，洗手时，柳青盐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它几眼，心里想道：“算了，还是等他明天回来，我再把今天的手术告诉他。”

“柳医生、柳医生！”有一个护士进来问她道，“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呢！”

“噢，什么事？”柳青盐关上水龙头，细心地擦拭双手。

“有一个病人咳嗽，伴有低烧，想找林嘉伦主任给他看一下。”

“林主任去讲课了，怎么大病小病都找他，他又不是神仙，”柳青盐擦干了手，把病历接过来看了几眼，说道，“应该只是普通的感冒，叫他等我十五分钟，我就下去。”

那护士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开没两步，忽地又回过头来说道：“柳医生，刚才的手术我听人说了，您做得可真棒！”

“你们的耳报神还真是快，其实这也没什么，术后还要继续观察，看看症状是否有改善，不过从手术的效果来看，还算不错就是了。”

柳青盐说着，打开自己的柜子换上门诊时穿的衣服，里面有一面小镜子，她往左右看了看，那个护士说完就走了，旁边没有其他人，于是就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捋了捋头发，微微一笑，外面有人走过，她连忙把柜子门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