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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分 别

卫慕星来到街上,茫然无措,久久不宁,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只低了头一味地乱走,一抬头,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一座寺庙的门前,门楣上一块泥金黑匾,上面写着“佛祖院”三个大字,屋宇轩昂,青石踏阶,大门前分东西各矗立一座八面十三层砖塔,平素无饰,轩昂壮丽,极为壮观。

卫慕星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厚实的塔基,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眼中泪光莹然,激动不已,有心想要敲开寺门,进去询问一番,临到头了,却在这道普通的大门前丧失了勇气,宁愿它就这样紧闭不开的好,生怕它一旦打开,奇怪的东西就会汹涌而出,淹没所有。

犹豫再三,还是低了头正要走开,有两个女尼抬了一桶水走过她身边,看到有人在门前呆望无语,便放下水桶,拉了手好奇地打量着她。

卫慕星上前行了个礼,口中说道:“两位师父有礼了。”

二女尼见她一张口便称“师父”,俱都掩了口吃吃地笑,前面的那个女尼道:“你是来这里拜佛的吗,可咱们这间佛祖院的规矩,除非节庆,并不接待外客,你看看就好,还是到别家去吧!”

卫慕星疑道:“庙梁寺观,乃是十方所在,为何只有你们院不许人进去呢?”

站在后面的那个比丘尼道:“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你这人怎地这么啰嗦?”

前面的那个女尼劝她道:“罢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两人抬起水桶要走,卫慕星就见那桶里的水,净如碧玉、清冽可爱,就很想掬一捧水擦个脸,拦住二尼道:“师父且慢,这水很好,能借一点给我洗个脸吗?”

她只想水虽好,毕竟只是水而已,必定不是什么难事,谁知后面的那个比丘尼却道:“你这人好不识趣,这水是大老远从城外山上的溪涧中提来,我们等闲都喝不到,你却用它来洗脸?你这脸是有多金贵,可配得上这水吗?”

卫慕星无缘无故地被她抢白了一顿,但听她话声爽脆清亮,甚是好听,倒也不恼,笑问道:“我原本不知,如今再细细一想,果然是配不上,只不知究竟是谁才能配得上这水呢?”

那女尼道:“当然是我们院中的那位……”

她才说了一半,站在前面的那个女尼便警觉起来,拉了她一把,说道:“你又在多话了,小心师太罚你!”那人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两人复又抬起水桶,一前一后从佛祖院角门跨了进去,卫慕星伸了头去张望,什么都还没看到,小门便呯的一下在她面前关上了。

出了土城再往西行十几里,在贺兰山的山麓,是一处广阔的平原,遍布砾石和粗砂,旷野平畴,有一个地方矗立着几个大夯土堆,巍然高耸,这里便是西夏历代帝王的陵寝。

卫慕星赶到这里时,就已疲惫不堪,又怕自己走得急,反而错过了袁青,于是坐下背靠着陵寝外面的神墙歇息。刚一坐下,眼睛就要不由自主地合到一块,尽管在心里告诉自己:“别睡着、别睡着。”但毕竟身体尚未复元,又心燎意急地赶了半天路,这个时候就算是天塌下来,却也顾不得了,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会儿盹,也说不清究竟是睡了还是醒着,直到王陵那边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飘风过耳,才将她惊醒。

卫慕星打起精神,侧耳倾听,听了一会儿,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些人说的既不是西夏话,也不是汉话,卤莽粗豪,似乎每一句话里都带着从北方高原上吹来的雄风,她就是再听上一天,也是全然不懂,但极想看一看这些踪迹诡秘的人究竟是谁,又怕只要一探头就要被发觉,灵机一动,就想到了剑刃上的反光,悄悄地去摸腰间的龙雀剑。

谁知一伸手却摸了个空,卫慕星吃惊非小,再一看,果然已经不见,拿走宝剑之人如果存心不轨,此刻她已然在睡梦中丢了性命,死得糊里糊涂。卫慕星这么一想,也不禁暗暗心惊,眼下她还活着,可以算是侥幸了,再四下里一望,好在她眼神还好,只见几十步外的一个碑亭,斗拱上挂着一物,随风摇曳,定睛一看,居然就是她的龙雀剑。

卫慕星大奇,心想:“难道是我自己在睡梦中挂上去的?”静悄悄地离开了神墙,先走了十数步,这才发足奔到亭下,前前后后地看了一圈,并无他人,自忖并没有这么好的轻功,可以直接跃起摘下,正在苦苦思索,凉亭盖上突然有人伸出一手,取下短剑,跃下碑亭,拔腿就跑。

他这一出手虽快,可卫慕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又是气恼又是吃惊,紧紧随着他,两人发足狂奔,疾逾奔马,一直到四、五里后,那人才将短剑往草原上一扔,向着跟在他身后的卫慕星哈哈大笑。

卫慕星跑得累了,脸上泛起红潮,指着他道:“袁青,你怎么能不辞而别?”

袁青笑道:“我走得累了,正躺在树上休息,就看见你远远地沿路走来,我差点还认不出你来,就跟在你后面,可是你一路上东张西望的,半点也没有察觉。”

卫慕星奇道:“你怎么会认不出我来?”

袁青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你换了一身衣裳,我便有些认不出来。”嘴上说着,又在心中暗道:“你要是早这么穿,我也不会错认了你。”忽然想到那天在夏州郊外的破庙中,将手伸入她怀中时的温香暖玉,也禁不住地心摇神驰、难以自恃。

卫慕星这才回过神来——她出来时,随手拿的是一件西夏女子的衣饰,就如同她在夏州时穿的那样,上身穿黑色交领镶金花边窄袖衣锦袍,底下则是过膝的百褶红裙,足下翘尖靴,衣锦着缎,头上、肩上金绯照眼,更加显得倩影亭亭、光彩照人——她想到这里,便径直问道:“你看,我这样穿,可好看吗?”

袁青仍旧穿着一袭敝衣,站在她面前,宛如月季花旁边的一道篱笆,毫不起眼,是以沉默不语,只低了头,用脚下的双耳麻鞋轻踩地上的土块,把它们一个个地捻得粉碎。

卫慕星从地上拾起龙雀剑,走得近了些,袁青不由自主地想向后退去,被卫慕星抢上一把拉住手臂,说道:“你不要走,跟我回去,我父亲会赏赐你金银,你不是一直想要钱吗?或许……你想要其他赏赐的话,就去跟他说,你都不说,他又怎么会给你呢?”

袁青摇头道:“不,我以前拼命地弄钱,是为了要得到《因陀罗抓》,现今这本书落在太后的手里,我再有钱,也是终生无望,而且,你父亲,他、他说……”

卫慕星道:“你不要去理会我父亲他说了什么,就算是为了我,他也不会这么做,而且你不是常说,宋朝的事,就是皇上的事,与你不相干吗?”

袁青道:“话虽如此,可我毕竟还是个汉人,不仅是我,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爷爷,他们也都是汉人,如果我为了一己之私,做下这等事,那与那鸡犬何异,死后也无颜见我爷爷于地下。”

卫慕星一下推开他道:“胡说!这些都是借口,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要!你一直还在想着画上的那个女人!”

袁青忽地抬起头来,眼中仿佛有火光熠熠闪动,说道:“不,我没有!我再也不会想她!自从她把剑刺入黑云的身体,喝它身上的血那一刻开始,画上的女人就已经死了!”

袁青这么一说,卫慕星也想起在沙漠中的那一天,黑云脖子上淌着鲜红的血,躺在沙地上无助地挣扎,眼睛望向袁青,而他们两人只能坐在一旁相拥痛哭,她还要死死地拦住袁青,不让他发疯一样扑上前去。这一幕,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想起,宛如还在眼前,也不禁潸然落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递给袁青,低着头道:“我明白了,你既然决定要走,我也拦不住你,你这就走吧,走了之后就……就别再回来。”

袁青接过那件东西,用手摸了一摸,说道:“我一直在找它,原来却在你这里……我走了,你回去以后,告诉你父亲,小心一个名叫星多哩的人,我在离宫见过他,刚才在王陵,与契丹人密商的也是他,恐怕要不利于你们,我担心……”

卫慕星不待他说完,就背转过身去,赌气地道:“你走好了,不要你管。”不一会儿,身后便寂若无人,她料想袁青已经走远,转过身来,想到今后再也不能见他,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滴,一颗接着一颗,中间几乎没有断开的时候。

落日横斜,草原上风声如吼,草木阴浓、虫声嘈杂,可都不是袁青回来的声音,卫慕星等了一刻又一刻,脚都站得麻了,肆意地哭了一阵,不仅没有好,反而陡增伤悲,心中的难过失望,难以言说,有时候就在想:“他曾说过山长水远、后会无期这样的话,谁料竟是真的……好,你走好了,我就站死在这里,等你想起再回来看我的时候,会不会也为我流下一滴悔恨的眼泪?”再一想多半不会,便又愈加伤心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在草原的尽头蓦地现出一个人影,向着土城的方向疾奔而去。卫慕星与他离得远了,其实也看不分明,只是近年来见得多了,是以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暗道:“是师父!他怎么也来了这个地方?”刚一移动脚步,便觉脚下一软,趴倒在地上,不得不先揉了好一会儿,等到好些了,才赶了上去,想要一看究竟。 c7ZBiMPf8ZmiPAn+nxPd3EbSJP+fqZnSypvOI9WCeVIy+vmg6Gwf8htV4lFeJT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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