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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 生

说话之人还未现身,卫慕星便已觉得气息为之一窒,十分难受,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一阵风声啸卷过后,一个高大黑面的和尚正如天外游龙,夭矫而至,五指箕张,一出手就是伏虎拳中的一招“按手盖顶”。

这一招卫慕星已在两个和尚处见过几次,实在是平平无奇,但这个名叫广执的和尚用来,吞吐控纵之间,人还未靠近,掌风已是森然逼人,中间隐隐还有雨激雷荡之音。卫慕星悚然一惊,脸上的笑容被掌风拂去无影踪,只在心中暗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难道他才是杀死没藏王叔之人?”

她想到父亲还被囚禁在兴庆府受苦,心中凄苦,索性把心一横,闭起眼睛身势右转,手心向外,剑身横平,奋力向头上方架起,硬接了他这一招。砰的一声,若是普通的刀剑,早就被震脱了手,远远地飞去,饶是她拿的是把切金断玉的宝剑,也是周身巨震,脚下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大步。广执接连发了三招“按手盖顶”,一式一样,殊无半点变化,在旁人看来,只是一个高大的和尚向着前方按了三下而已,卫慕星却已经抵受不住,连退了三步,一步比一步退得远,直到脊背靠上一株大树,退无可退,急挥手道:“慢着,你武功很好,我不如你,这就不用比了!”她自练成昆仑剑法以来,仗着宝剑锋利,罕遇敌手,像今日这般惨败,却是生平第一次,主动认输,更是从前想都不曾想过的,直到此时,才知道天外有天,自此以后,方才有所收敛。

广执听她这么说,便住了手,脸上也流露出赞赏之色,说道:“你的剑法很不错啊,我的连续三招,就连普性师叔都不能站在原地接下,你居然只退了三步,可见方丈说得不错,天下之大,能人众多,不只是中原,就连辽国、夏国、吐蕃,都有许多的奇人异士。我等伏处草茅、涯岸自高,小觑了天下人,那都是我平时太过傲慢的缘故啊!”说罢仰天长叹,若有所思,他刚才在林外听见卫慕星指摘少林功夫,不由得激起了义愤,是以一出手就是三招,招式虽是平平,但内力实已罄尽了全力,就算今后再有功力相当的对手,也不一定会有当时的心境,因此言语中怏怏之诚,并不只是客气而已。

那两个和尚见师叔一出手就制服了卫慕星,心中欢喜赞叹,难以言说,急忙上前来拜见,广执呆呆出神,宛若不见,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厉声斥道:“你二人好糊涂!还不快跟我回寺去!”二人默不作声,低了头跟了广执就要走,卫慕星突然叫道:“大师且慢!”

广执回头道:“你还有何事?”

卫慕星拱手道:“大师武功高强,我是不敢再领教的了,只是想问一问你是如何得知夏国剑之名,可是曾去过夏国吗?”

广执怔了一怔,神情寒肃,这样一来,脸上变得更加黑了,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如果不是去过夏国,我又怎会蛰居山中,十余年来都不敢下山一步?”

卫慕星听说他“十余年来都不敢下山一步”,颓然低头道:“原来你也不是那个会使因陀罗抓之人。”

她的话声虽低,但广执内功精湛,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因陀罗抓”四字一旦入耳,便即身上巨震,激动不已,也不见他手脚如何动弹,其余三人便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就已经跳到卫慕星身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急问道:“你说因陀罗抓怎样?”

他来得其势极快,而伸手的这一下,精严无隙,卫慕星连招架的工夫都没有,手臂上就已经痛入骨髓,仿佛臂骨快要折断,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淌,一边哭一边叫道:“老和尚不讲道理,你不对我说如何去的夏国,那便快快捏死了我,我死了也不会对你说的!”

其实她也只能忍住一时,只要过得片刻,要她说什么就都说了,广执自是不知,又不是心存故意,顿时面带羞赧,放开了手,躬身道歉道:“是老和尚的不是,呆会儿我就回寺中,给你拿最好的外伤药来。”

卫慕星止住了哭,但仍是抽抽噎噎个不停,眶中的眼泪似乎没有止期,说道:“我的手臂断了,拿什么药也都没用了,你快说当年是如何去的夏国,我听得高兴,就此好了也说不定!”

广执道:“小朋友休要胡说,哪里就断了……唉,说起夏国,这终究是我生平一件大难过事。”说着,便席地而坐,双手拢在袖中,以防自己情急之下,又不知了轻重,那两个和尚就站在了他的身后,听他娓娓道来:

“我自小就在少林寺中长大,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连自己的俗家姓名也不记得了。我的师父是普静法师,我是老人家最小的弟子,师父他仁慈隐恻、佛法高深,可惜我不愿学法,一心只想习武,他见我进步神速,有一次就在我面前提起一门叫做因陀罗抓的武功,说我掌力雄浑、凌厉狠辣,要是练这门武功再好不过……”

卫慕星冷哼道:“果然是凌厉得很、狠辣得很!”那两个和尚使劲地瞪着她,她也不理,广执无奈苦笑,又道:

“师父又说,可惜这门神奇武功早已失传,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我听后自是怅怅不已,但也牢牢地把它记在心中。等到我长到三十多岁之时,师父他便圆寂了,从此我就再也见不着他老人家慈范,但也因此放下了心事,向普相方丈言明,要前往西域寻找因陀罗抓的下落。方丈他执意不许,可是当时我一心一意想要学成这门神功,便偷偷地离了寺,一路向西寻去,来到夏国之后,偶然听人说起兴庆府附近有一位用剑的高手,便想去与他切磋一番……”

卫慕星听到这里,心中暗道:“夏国用剑的高手,嗯,多半就是我师父了,只不知你二人当日‘切磋’得如何,师父好好的,你也没死,那就是不胜不负。”她其实明知道师父郑贵不及他,就算是在多年之前,广执的功力稍逊现下,也还是打不过,但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地有所偏袒,便将二人定了个“不胜不败之局”。这一走神,广执有几句话就没有听清,连忙凝神静听,广执正在说道:

“……路上,有一个辽国的契丹人上前来与我说话,问我往兴庆府该如何去法,我只略懂一点契丹话,又是初来乍到,便老实与他说了,那人倒也不来为难于我,但这样一来,我却注意到了他们。原来他们一行共有二十余人,只有一个大官,余者皆做仆从打扮,蹲在草原上歇息,却把一个风度端凝、气宇轩昂,唇上有一撇髭胡的仆从围在中间,他座下有一个簇新的羊毛毯子,喝着热腾腾的奶茶,其他人则只能蹲着,环顾左右,很像鹰隼一般。

“我看到他明明也是一个下人,不知为何他们却对他如此恭敬,觉得甚是奇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谁知这两眼差点要了我的命去。坐在中间那个人饮一口茶,就抬头张望一下,这样便看到了我,似乎还对我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吹去茶汤上的热气,只说了一个字:‘杀!’我那时修炼少林心意气混元功前后已有十年,因此虽然离得远了,却也能听得清,好在我有这门神功,要不然,就是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些辽人见被我识破,也就不再客气,他们个个武功都很高,又都是些不要命的,我打不过他们,可他们也破不了我的燃木刀法,我不想多杀伤人命,挥刀砍伤了几个,只想叫他们知难而退,可他们不但不退,伤者反而更加凶悍,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和他们一同来的那个大官很是神气,只护在喝茶那人身前,并不上前夹攻,眼看着其他人一时三刻难以取胜,就与那人低声商议了几句,大踏步走了出来,说了几句契丹话,其他人便退了下去,看起来是要与我一对一地决一胜负。

“我那时年轻气盛,又学会了心意气混元功和燃木刀法两大绝学,便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他要与我对决更是正合我心意。他用的兵刃是一杆大枪,但奇怪的是别的重兵刃顶多枪头镏金,已是极为难得的了,可他的这件兵器却是连头带杆全部镏金,镂银砑金,十分贵重,猜不出来究竟有多重,还要能舞得起来,除非是天生神力,金光闪闪,还没动手,我的眼睛先已花了。

“等到动起手来,才知道他的力量之刚猛,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兵器虽然沉重异常,但舞动之时,却是快似风车,招式更是变化繁复,我与他堪堪斗到五十招开外,仍是半点也攻不进去,只能将全身门户守备綦谨。在打到三十招时,我就已经知道绝难取胜,但总是一股不服输的性子,苦苦支撑,师父从前便常说我迷心不悟,难以成佛,原来都是真的,后面的几十招,其实都是多余的。在缠斗到百招以后,我已经绝无胜算,他见时机已到,哈哈一笑,塌腰旋身,不知用了一个什么招数,金枪扫在我的肋下,折了几根骨头,我顿时便疼痛难忍,只觉得一股大力,其势难挡,带了我像风筝一样飘到几丈开外,那一刻,我心如死灰,像雪一样的冰冷异常,尽管还没死,也如同是死去了一样。

“他的这一下,若是寻常武师,挨上之时就已经要了他的命去,所幸我有心意气混元功护体,侥幸不死,但也是受伤极重,卧在草丛中一动也动不了,不怕你们笑话,竟然不明白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耳中就听那个大官言道:‘近年来已经没有人能在我的枪下走上十招而不死,此人居然能与我打到百招开外,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可惜、可惜!’那时我听他说没人能接住他十招,看来不是虚言,我听出他是在夸我,但就是说什么也高兴不起来,但只有一件事足以欣慰,就是奋力一战,总算还是死在了一个真正的大高手之下。

“我想到这里,就听四面八方脚步声响起,像是他们拨开长草前来寻我,我砍伤他们数人,又受了伤,别说是那些会武之人,就是一个小混混上来纠缠一番,也就要了我的命去,于是叹息一声,索性闭上眼睛等死。就在他们快要寻到面前之时,忽然随风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我听见有人正在难中,就想起来看看,待动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也是将死之人,就指望那个大官前去救她一救,果然就听那个饮茶之人说道:‘兀颜将军,休要理会那人,我看到一个绝美的女子,你们快随我去看看!’我想这人既有如此了不起的手下,定然来历不凡,谁知道却是个好色之徒,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倒是撇下我,撤了个干干净净。我好不容易才把伤治好,回到少林寺,从此闭门寂居,不预世事,再不去想什么因陀罗抓,但还是会时常想到那天之事,没想到自己的一条性命,竟然是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子所救,也不知道她现今怎样了,每每念及,实在是惭愧无地!”

林间花木丛萃、寂若无人,只有广执的话声在回荡,他说完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脸轻松,拂了拂身上的衲衣,仿佛刚从长草中站起,卫慕星问道:“原来与你打斗的那个大官就是辽国的大将兀颜光!”

广执惊奇道:“不错,正是兀颜光,原来你也知道他的名号。我已经说了如何去的夏国,因陀罗抓失传已久,本寺中也只有几个前辈耆宿方才听说过一点,知之也不甚详,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因陀罗抓之名的?”

卫慕星不言不语,好像没有听到,她原来以为可以从广执的口中探听到一点因陀罗抓的蛛丝马迹,谁知道他说的是件不相干的事,不禁心下黯然,从兴庆府到京西北路,时间越来越少,距离一月之期已不足十日,在空气中几乎都可以闻到战争的硝烟味儿。在下午的阳光里,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在她眼前来了又去,一会儿是战争中,四方扰攘,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们四散奔逃,跌在地上,被乱兵追上一刀砍去了首级,鲜血流入小河中,哀鸿遍野、血腥波道;一会儿又是父亲那张坚毅的脸,她没见过母亲,父亲也从未跟她提起过,因此心中向来便只有父亲一人,嘱托声言犹在耳,现今双手空空地回兴庆府,只凭手中一把剑,那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父亲的。

广执又问了几遍,卫慕星听到“因陀罗抓”四个字,突然间发起火来,尖声叫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再跟我提什么因陀罗抓,我什么都不知道!”干脆抱着头,藏在两膝之间,全身痉挛,抖个不停,显是激动不已。

当——当——当——

东边山脚下忽然有钟声响起,悠远噌吰,隐隐透露出急迫之意,钟声惊起一大群飞鸟,雀喧鸦噪,叫了一阵,又四散飞去。

广执听到钟声,站起来道:“方丈大师正在召集阖寺僧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快去!”又看了一眼兀自蹲在地上的卫慕星,说道:“小朋友你也来,自去与方丈大师说个明白!”

卫慕星并不把头抬起来,只会一味地摇头道:“我不去、我不去!死也不去!”

广执听着钟声一阵紧似一阵,似有催促之意,心下着急,也不与她多说,一把抓起她的腰带,轻飘飘地提在手中,展开轻功,驰骋如飞,几乎脚不沾地的,向着少林寺而去。 mCS/WhFKu+xfFLRp5UthedjT6eFar7vSszChcRhumE1ackzHB+k+JhRFNEATrTW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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