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透了。
扎西找了一家加油站,补油,又买了面包喝水给她。
林苒摇摇头,吃不下。
手机终于有信号,但是没快没电了,林苒找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借了数据线充电。
有孟景曦的来电提醒,林苒回拨了一个回去,孟景曦说已经通知了梁家,附近的搜救全部出动,一定会找到人的。
扎西啃着面包,望着油站外瓢泼的大雨,有些发愁:“车子都在往回走,肯定是前面塌方,过不去,大家都在调头。”
林苒想了想,忽然冲进雨里拦住返回的车辆,好不容易拦下一辆,是当地车牌,她赶紧问:“师傅,前面就是今天塌方的地方是吗?听说有车被砸中了,现在怎么样?有人受伤吗?”她声音沙哑,问得很是艰涩。
“那不晓得!塌方离我们还有十多公里,听说是砸了好几辆车,那个塌方的面积有点大,有一辆还翻下去了,反正路是过不到的,大家不容易才拖到现在调得到头哦,不然这么大的雨,赌在山上太危险了。”
林苒喉头滚了滚:“知道了,谢谢。”
扎西听到了,把浑身湿透她从雨里拽回来,劝她道:“我们现在上山,只会让路赌起,下来的车也过不了,还特别危险,而且……梁先生那辆车听说是翻下山了,也找不到位置……”
林苒垂下脑袋。
扎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不肯再往前开了,清楚只是做无用功,勉强安慰道:“我们在这儿等消息,离得近,消息也是第一手的。”
林苒没说话,仿佛默认了。
等扎西上厕所的功夫,她忽然开车冲进了雨里。
扎西出来时,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雨地里的山路更加难走。
林苒车技一般,但是仿佛着了魔,发了疯,目光那样坚定的,踩着油门,一定要去到事故的现场。
就像当年她一定要冲到火里,见到宋清池的尸体。
梁云舟不能那样,不能跟宋清池一样,她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她甚至疯狂得想从同样的位置冲下去。
一定要——
找到梁云舟!
哪怕……
是没有温度的!
她早上明明还有话,没有对他说。
她明明该跟他道别,哪怕说一句简单的‘注意安全’。
她明明晓得昨晚下了那样大的雨,就不该让他赶路回去。
她明明可以留下他的。
可是她多白痴,连话都没有跟他多说一句。
汽车很快堵住了。
上面的车要下来,林苒这辆唯一逆行的车上不去。
焦急赶路下山的车辆骂骂咧咧得朝她按喇叭。
林苒只得慢慢往回倒,找了一个稍微空旷的地方把车停住。
车也不要,她拿了车里的伞,裹紧了羽绒服冲进雨里。
“不要命了,下雨要的塌方,回去!”有好心的司机伸出脑袋提醒她。
“神经病啊!”
“疯婆子!”
林苒充耳不闻,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就那么固执的,魔怔般的,一定要去到梁云舟出事故的地方。
调转的车辆都开得很慢。
在大雨里逡巡前行。
那把伞没有什么用,林苒还是很快淋湿了。
雨水从衣领流进来,是彻骨的凉意。
她渐渐冻得没有知觉,步子也越来越慢。
脑子里那些全七八糟的想法似乎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梁云舟。
找到梁云舟。
“林苒!”
雨还在下,雨水声音那样大。
她终于出现幻觉。
“林苒!”梁云舟也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看到她。
林苒觉得身体发软,好似那些支撑她的东西已经消失,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朝着声源处望去。
梁云舟的车差点开过她。
可她实在太显眼了,那么大的雨,在车道上一步一步逆行。
几乎所有下山的车辆都能注意到她。
梁云舟已经推开车门冲下来,他胳膊受了伤,外套上还有血渍,就那么捂着胳膊冲下了车,朝她跑去。
大雨把两个人都冲成模糊的影子。
林苒努力辨别那张脸,直到他越来越近,看见他熟悉的轮廓,才终于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力气般,一屁股坐了下来。
晕倒前她摸着他的脸,热的,终于用尽力气叫他,那么委屈,那么极尽力气:“梁云舟……”
她甚至一滴眼泪都还没掉过。
梁云舟,你以后不要骗我了,好不好?
梁云舟,我原谅你,也原谅自己了,你别死!
梁云舟,算命的说我就是个特别克人的,你喜欢我干什么啊,谁沾上我谁都倒霉的!
梁云舟,我以后接你的电话,陪你一起吃饭,电影也不一定要是动画,画画我也会画你的,我有偷偷画过,你要不要看?
梁云舟……
林苒迷迷糊糊得听着扎西在跟人打电话:“嗯,都安全,卫生所呢,条件是不好,也没办法,明天情况好点,马上送城里医院……有私人飞机,那当然更好……”
“对,山里边,消息传错了,梁先生那辆车是被掉落的石头砸了,但是没翻下山,司机和梁先生都受了点小伤,骨折……人捡回一条命就行……林苒啊……那么大的雨,高烧不退,梁先生守着呢……”
林苒模模糊糊得睁开眼,雨似乎已经停了,听不到一点声音,她眼睛其实还很疲倦,但一睁眼,便能看见坐在床边的梁云舟。
还是那件衣服,沾着血迹,胳膊上绑着白色绷带,脸上脖子上都有擦伤,在简陋的卫生所里,显得那么狼狈。
却又那么鲜活。
大约实在困极了,他正阖着眼帘,睡得很熟。
林苒动了动,抬起手,抓住了他手掌。
是熟悉的触感与温度。
她翘了翘唇角,眼睛一瞬间湿润。
而窗外,天光终于一点一点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