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舟抿着唇,正一瞬不瞬得看着她。
林苒脸色一点一点涨红,只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恨不得立刻找个洞口钻进去,或者当场去世,一了百了。
偏偏梁云舟一副等她说话的模样。
周遭也好奇的目光纷纷探过来。
她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找补,可好像无论说什么,都十分不合适。
“怎么了?”梁云舟显出极好的耐心,目光落下来,似乎非要她说点什么似得。
“没……没事。”她赶紧摆摆手,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得想逃。
于恬看一眼旁边脸色平平的孟景曦,再看一眼目光紧紧锁住林苒的梁云舟,似笑非笑得上前化解尴尬:“林苒可能怕认错人,试着叫叫,梁医生,好久不见啊。”
梁云舟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气氛总算好了一点。
林苒微微呼出一口气,垂着视线,正要往宾馆退。
又被梁云舟当场叫住:“林苒?”
害得她不得不抬头:“嗯?”
“火锅好吃吗?”
林苒愣了愣。
偏偏梁云舟目光沉静,看她时清清淡淡,仿佛不过随口一问。
她讷讷点头。
他唇角便往上扬了扬。
她觉得全乱了,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反应,目光仍然呆滞得很。
都不知道怎么跟于恬回的房间。
天边彩虹已经淡到完全看不见了。
院子里吃完大瓜的同事们也已经散去。
孟景曦第一次被人当场打脸,一时竟不知道时该气还是该笑,脸色忽红忽白的,好在理智尚在,没有当场给梁云舟难堪。
等人走光,她才拽住他胳膊:“你就认输认这么快,一点不考虑我的感受?”
梁云舟微微皱眉,像是才想起她这号人物似得,很快道歉:“抱歉。”
把孟景曦气得,那么清清冷冷的女神级别的人物,眼睛里蹦出火花:“谁要听你道歉!”
梁云舟想了想:“xx投资项目,我答应了,算作补偿?”
孟景曦顿时噎住,勉勉强强放开手,一时间居然想通了,得不到人,得一笔钱也是不错的,只好嘟囔:“知道你财大气粗行吗!亏我前几天还帮你做了那么多铺垫,正戏还没开场,你倒先投降了。”
梁云舟便笑了笑:“你不懂,我跟自己说过,如果她肯走一步,或者只是半步,剩下的我都可以走完。”一边说,一边抬步往往宾馆主楼走去。
吓得孟景曦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于恬全程在线,当场吃瓜,简直不要太兴奋,一回房间就是一顿花式猛夸:“佩服!佩服!林苒啊林苒,没想到你平时呆头呆脑,老实巴交的,居然能把梁云舟那样的人牢牢握在手心儿里,你看到刚才孟景曦的表情没,卧槽,昨晚还请全团吃火锅呢,今天这脸打得,啪啪不要太响哦。梁云舟特意问你火锅,是为你带的?关键你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就叫了一个名字……”
林苒捂着脸,坐在床头,很是颓丧,懊恼道:“我为什么要叫他名字?”
“鬼知道你为什么要叫人家名字,还叫得那么婊,当着人家现女友的面。”
“我婊吗?”林苒把脸鸵鸟似得埋进被子里,声音懊恼极了。
“婊!”于恬回了她一个肯定句。
林苒当即想一头撞死。
正说着,敲门声想起,于恬开门时看见梁云舟那张脸,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梁医生。”
“我找林苒。”
“哦,她在。”
于恬赶紧将埋在床里边装死的林苒推到门口。
被子里埋久了,她头发还乱糟糟的,脸依然很红,带着些许压痕。
“下午休息?”
“嗯。”
“跟我出去走一走?”
“不……不合适吧。”
梁云舟便挑了挑眉:“哪里不合适?”
林苒绞着手指,想说哪里都不合适,转念一想,为什么自己要要这么气弱呢,忍不住提醒他:“孟小姐那里……”
“吃醋了?”梁云舟很快接话,居高临下得看着她,仿佛审视。
林苒瞳孔倏然间大睁。
梁云舟已经拽住她胳膊,把人往外提。
高原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被阳光一晒,地面已经干了大半。
路边的杨树高大挺拔,这个季节,树叶绿油油的,阳光从树缝间筛落下来,微微有些晃人眼。
雨后空气更好,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被裹在白雾里,空旷辽远。
林苒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个点跟梁云舟压马路,也有些猜测不了梁云舟的用意。
但她想她其实是挺婊的,乍一听孟景曦的男友是梁云舟,她如鲠在喉了一个晚上,方才看两人郎才女貌,糊里糊涂得便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叫住他。
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
吃醋?
妒嫉?
有一点吧。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立场,两个人是离异的关系,梁云舟跟任何人交往,都是正大光明。
想到这里,林苒更加懊恼。
“对不起。”她觑了觑他平静无波的脸,忽然侧头说,想一想梁云舟一副找她谈的架势,或许也很烦躁她方才为什么要叫他,明明两个人可以当作不认识。
梁云舟倒没什么表情,明显不是兴师问罪的模样:“为什么道歉?”
林苒就说:“刚才不该叫住你,我……我可能没睡醒,有点糊涂,其实那种情况装不认识更好一点。”
“像昨天那样?”梁云舟睨她一眼,有些似笑非笑。
林苒便记起昨天两人如同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抿了抿唇,同意:“嗯,像昨天那样。”
“那你昨晚睡着了吗?”
林苒噎住。
连脚步都迟缓了些,有种被拆穿的茫然。
梁云舟就笑了笑,目光敛了敛:“我没有睡好。”
林苒愣着,张了张唇,一时不晓得说什么。
气氛有些怪异,林苒似乎察觉到他话里的古怪,又不敢挑明,顿在哪里,没动。
梁云舟便也停住,忽然郑重问她:“林苒,你逃走了一年半,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有学会原谅自己吗?”
林苒眨了一下眼睛。
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无措,又分明被触碰到心底最难受的一块儿,受惊似得,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闪烁。
梁云便有些心疼。
他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红色尼龙袋,袋子里是一串黑色的檀木佛珠,一边拽过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得戴在她手腕间,一边缓缓说:“我今天听了喇叭讲了一上午的佛经,但可能没什么悟性,一句没有记住,只听了一句‘会者定离,一期一祈’,意思是说,哪怕常常见着的人,也终将离去,世上的人都是见一次少一次的。”说道这里,他忍不住将她额头的刘海往耳后捋了捋。
林苒有些不懂他的意思,但仿佛又些明白,只觉得此刻梁云舟虽十分沉静,却莫名让人觉得哀伤似得。
她缩了缩手,尽量让自己不被那种情绪裹挟,反而问:“干嘛给我戴这个?”
“不贵重,我第一次求这种东西,图个心安,你不要弄丢了。”梁云舟淡淡道。
林苒鼓了鼓脸颊,怎么都觉得现在收梁云舟的东西有些不明不白的,想让他收回去,又似乎觉得太过矫情,毕竟他也说了不贵重,私心又像是舍不得似得,唇动了动,想着该以什么借口推拒。
梁云舟已经解释道:“孟小姐只是我投资项目的一位负责人,你不必误会,也不用吃醋。”
林苒承认自己懵了一下。
再联想起近日来孟景曦的种种言语,和昨天两人故意出双入的表现。
隐隐的,有种自己被玩弄的感觉。
“谁吃醋了!”有些气急败坏的。
梁云舟便微微一晒,唇角弧度那样好看。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一个气呼呼的,一个笑意明显。
他忽然把人拽过来,吻了吻她的唇,叹息般道:“我吃醋,我舍不得,孟景曦说有个学弟对你有意思,对方年轻又有趣,我怕你被拐跑了。”
林苒忽然莫名落下泪来。
她花了很久时间试图去忘掉梁云舟,学着跟背叛宋清池的自己和解。
她跟自己和解了,却怎么也忘不掉一个梁云舟。
所以不断难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