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建的简易办公室里,孟景曦跟正跟对面的梁云舟汇报小组工作进度,她做事向来严谨,将最新整理好的材料以及数据仔仔细细得讲给对方听,讲到一半,发现梁云舟一根手指摸着下巴,有些心不在焉得忘着窗外。
顺着他视线忘过去,穿着白色制服的林苒正埋着头给一位妇女抽血,她扎简单的黑色马尾,埋着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因为身材瘦小,在一堆白色医护人员里,其实并不扎眼,但孟景曦就是知晓梁云舟在看她。
她微微蹙眉,拿着A4纸的材料在梁云舟面前晃了晃:“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梁云舟这才稍稍回神,修养极好道:“抱歉。”
孟景曦抿着唇,视线落在男人清隽的面庞,高原阳光纯净,从窗口照耀进来,将他眼下的疲倦映得分明,但丝毫不影响这张脸的俊逸。
她便想起第一次遇见梁云舟,酒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不是孟景曦擅长应付的场合。
女人但凡读到博士,似乎成了一种危险,这从父母频频以作为引诱给她介绍各式青年才俊可以看得出来,不过孟景曦从小到大,不乏各类追求者,然而家境良好,能一路读到博士,显然是真的醉心医学,对圈子里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二代们向来不大感兴趣。
梁云舟是个例外。
那晚两个人意外地从最新的‘定制医疗’聊到最ai科技对医学的影响,整整两个小时,十分投契,彼此都能从对方眼睛里读出欣赏。
欣赏是爱恋的前提。
孟景曦从来不拒绝恋爱,遇到自己欣赏又十分门当户对的,当即不再扭捏,她是典型的直性子,向来不擅长小女生暧昧那套,大胆得约了对方两次后,直接表明心意。
被梁云舟婉拒。
说不在意是假的,天之娇女,孟景曦一路顺风顺水,自认为不比任何女人差劲,或许行为举止少一丝女儿家娇媚,但总归年轻漂亮,在人堆里永远是扎眼的那个。
不服气是真的,也不乐意自己胡乱猜测猜,本着学术般的精神,打破砂锅问到底,硬要从这个拒绝自己的男人身上找出理由。
大约梁云舟也觉得她真挚坦白得可爱,竟也没敷衍她,讲起自己失败婚姻,讲离婚前有半年魔怔,舍不得放手,很是为难了妻子一段时间,又讲自己接受了心理治疗,如今好了大半,学会尊重他人,但仍然控制不住想要跟对方复合的年头,好在他们已经签订离婚协议,他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去打扰她,但并没有做好进入下一段感情的准备。
孟景曦瞠目咋舌。
有一刹那,疑心对方是否如果那些喜欢跟女孩子凹深情人设的花花公子般,在跟自己下饵。
但梁云舟那场令人啼笑皆非的婚礼分明在圈子里传得极开。
孟景曦辗转反侧了几天,觉得人生在世,喜欢的就要争取,她向来不是容易退缩的个性,对方既然已经离异,前妻又并无复婚的打算,自己为什么不能积极进攻。
于是频频找借口与对方见面。
梁云舟显然在躲避她,十次有两次能约出来都是好的。
等孟景曦无意间看到他办公桌上详细的几次投资公益组织MC的计划书,又得知MC最新的活动原本计划实在国内时,心中有了计较。
于是有了孟景曦的这次高原之行,她迫切得想认识那个叫林苒的女人,也想试探对方是否对方真的对梁云舟死心,如果是,那么作为成年人的梁云舟至少是真的应该学会放手。
大约梁云舟那天是真的被林苒听到‘复婚’后惨白的脸色打击到,居然不置可否。
但显然来到这里,见到林苒,依然会让他心绪不宁。
孟景曦作为旁观者,有几分醋意,又分明有些不甘心。
念及此,她站起来,忽然提议到:“附近有家寺庙,听说特别灵验,我知道你不大信那些,就当是陪我走一走。”一边说话,一边将办公桌的资料归置到一旁。
梁云舟指腹点了一下下巴,没有意见。
由司机开车,一行人驱车前往附近一家距离此处60公里的寺庙,期间需穿越一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好在司机是助理特意为他配的老手,这点山路不在话下。
就是颠簸了些。
天气极好,那种蓝纯净到让人心无半丝杂念,黑色的雄鹰在头顶翱翔盘旋,山顶视野更加开阔,隐隐可窥见看天下静卧的金色庙宇,巍峨耸立、金碧辉煌。
据说藏族人愿意花费半生财产,只为虔诚信仰,一代代扩宽庙宇威严。
贫穷落后的地方,唯有动用大量金箔打造的寺庙豪奢不凡,但走到近处,寺庙丝毫不给人铺张浪费之感,反到宁静致远,在厚重浓郁的藏香味里,有种令人心安的静寂。
喇叭们在蒲团上念经打坐,木鱼敲击声带一种独特韵律。
拜佛前要在门口拖鞋,扎西找了相熟的喇叭来,给他们介绍寺庙历史,以及佛像来历,又讲朝拜是藏传佛教密宗修持的一种方法,磕长头时两手合十,领会佛的旨意喝教诲,触额、触口、触胸,旨在使‘身、口、意’三业清净,与佛的身、口意三密相应,即身成佛。
孟景曦听得有意思,她个头小巧,轻轻松松照着喇叭的方法拜了拜,瞥见身旁梁云舟无动于衷,忍不住拉拉对方袖口,小声俏皮道:“你没有什么罪要赎,愿望要许的么,快点跪下来。”
两个人都算时科研方向,按理不该有这样的迷信,但听她这般一说,梁云舟心念微动,不由自主得凝视面前庄严肃穆的佛像。
规矩得拜了拜。
然后听小喇叭讲佛经。
他说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则生,皆系缘分。
孟景曦有意逗小喇嘛,忍不住挽着梁云舟的胳膊,笑嘻嘻道:“那僧人您看,我们俩有缘吗?”
小喇叭目光纯净,淡淡道:“会者定离,一期一祈。”
孟景曦一时不舒服,讷讷放开梁云舟胳膊。
两个人走出寺庙前,梁云舟回头看了一眼庄严的大殿。
孟景曦不禁想,这样一个不信神佛的男人,方才虽然是在她怂恿下下跪,但他动作标准虔诚,在佛像前默默不语,到底是许了什么心愿呢?
围绕寺庙周围有108八座转经筒。
孟景曦还想去转经筒,为家人祈福。
梁云舟默默跟上。
他穿黑色大衣,午后阳光炙热,不得不脱下,随意搭在手臂间,只剩白色衬衫打底,搭配湛蓝色牛仔裤,在明亮光线里,越发显得干净清隽。
孟景曦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身后沉默的男人一眼,觉得赏心悦目,但分明他周身都是那种淡淡的疏离感,明明靠得那样近,却仿佛她一辈子都追不上似得。
缘分到底是来得太晚。
孟景曦蹙眉。
睡完午觉后下了一场急雨。
周放打电话说反正也下雨,孟师姐又出去了,下午索性放半天假。
林苒倒没什么意见。
旁边床榻的于恬翻了个身,故意刺激她似得:“怎么,孟小姐又陪男朋友出去转悠了,啧啧,男色惑人啊。”
林苒不想搭理她,扯着被子懵住脸。
偏偏于恬还在旁边念念叨叨的,话里话外透着一股怒其不争的意味。
林苒索性堵住耳朵。
到底昨晚没睡好,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梁云舟还在跟她说‘复婚’,一转眼他又出现在婚礼场上,正给给穿白色婚纱的孟景曦套上婚戒。
真是……
渣啊!
于恬忽然叫醒她:“快起来看彩虹。”
迷迷糊糊得被于恬拖到宾馆院子里,碎石院子还沾着雨水的潮湿,石栏处种植着老板随意洒下的花种,有绣球、波斯菊,挤挤挨挨,五彩缤纷,开得好不热闹,彩虹高高悬挂在雨后初晴的空中,看起来干净又美好。
宾馆住的客人喝同事们都跑出来拍照,也有人懒得下来,只从窗口伸出一个脑袋。
林苒还带着午睡时的倦意,眼光有些刺眼,她脑子有点懵,有点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梁云舟与孟景曦便是那个时候进来的,空气还沾着凉气,他穿黑色大衣,她一身爽利朝气的黄色冲锋衣,两个人个子一般高,五官是一样的出挑,背景是梦幻般的彩虹,看起来般配极了。
“孟小姐,谢谢您昨晚的火锅。”
“不客气。”
闻言,孟景曦便一边走一边跟道谢的同事们招呼。
很快两人就要路过她。
林苒揉了揉眼睛,也不知怎的,忽然叫他名字:“梁云舟。”脑子里似乎还是梦里两人交换戒指的一幕,于是口吻莫名有些吃味儿。
那会儿距离已经很近了,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募得顿住脚步。
逆光的位置,她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但周遭空气已经瞬间安静下来。
林苒打了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