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苒去出发去医院之前,梁云舟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医学书。
大约是晚上折腾得太晚,早上破天荒得他没有挖她起来跑步,醒的时候他已经做好早餐,还给了她一个贴心的早安吻。
一切都是那么如常。
她收拾好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这个男人双腿交叠,有些闲散得拿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医术在看,晨光把他的侧脸衬得很恬淡。
林苒鼓了鼓脸颊,想了想,有些讨好得凑上去,吻了吻她侧脸。
“今天没有安排吗?”她问,毕竟梁云舟很少有这么无所事事的时候。
“嗯。”他‘唔’了一声,摸摸她脑袋,见她背着出行的小包,随口问道,“去哪儿?”
“医院。”林苒老实作答,但似乎又有些心虚得不敢看他的眼,想了想,补充,“你不需要吃醋,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但是我宋大哥现在状况很不稳定,我想陪在他身边照顾她。”
他点了一下头,一点都不意外她的决定,仿佛昨日那个吃醋到十分反常的人不他。
“那我走了。”林苒觉得跟他坦荡说清楚的感觉很好,轻轻松松的挎着包,起身往外走。
“林苒。”梁云舟忽然叫住了她。
她回头,看见沙发山的梁云舟已经站起来,医学书被他放在沙发上,他单手插兜,目光平静得看着她。
可大约是因为逆光的关系,他一半陷在阴影里,林苒那一瞬间有种莫名的心悸,总觉得梁云舟平静的面容下蕴藏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怎么了?”她眨了一下眼睛,一无所知得问。
梁云舟缓缓启唇,镇定得说:“我想了一夜,觉得这件事情,与其让你从别人口中去拼凑,不如我全部告诉你,虽然听起来很残忍,但是请你相信,这对我来说同样残忍。”
林苒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心跳莫名快了些,仔细得盯着他,没有说话。
梁云舟不徐不疾,声音沉稳到可怕:“大约在三年前,卉卉托我帮一个忙……”
一字一句,梁云舟嗓音低沉、吐字清晰,但林苒像是忽然失去了对语言的理解,渐渐有些听不懂梁云舟在说什么。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宋清池。”
“所以婚礼上你看到的人,确实是他,不过我们一起欺骗了你……”
“站在我的角度,卉卉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人是任性了一点,但是她要做任何事,我们都会替她兜着……”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瞒你,也是私心,如果你知道宋清池活着,根本不可能接受我……”
林苒忽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她觉得自己其实听懂了,但是好似又没有懂,梁云舟站在那里,还维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他个子那么高,看起来那么绅士温和,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依然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叙述里的那些主角里没有他。
最后他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逐渐苍白的脸颊:“如果你要问我有没有后悔过,很抱歉,即便重新选择一次,结果依然不会有任何不同,我还是会选择隐瞒你……”
迎接他的是林苒的一巴掌,‘啪’得一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异常响亮,她大约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因为打完她能感觉到自己手心发麻,浑身战栗,仿佛掉落进无边的噩梦。
他手掌微微放在被她煽到的位置,但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缓了一下,梁云舟转头继续看向她,目光平静得让她疑心他是不是没有心:“我就是这样的人,不要指望我有什么高尚的品德,事已如此,除了离婚,我接受你的任何惩罚。”
林苒毫不犹豫得挥出了第二巴掌,打的时候她眼睛都是赤红的,比起对面梁云舟的镇定,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唇颤动着,她想说什么,但好似什么都说不出来,闭了闭眼,转身欲走。
被梁云舟拽住胳膊:“你现在脸色很不好,不要冲动。”似乎在担心她的安危。
她竭力让自己站稳,没有看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听你说,连看到你,我都觉得……快呼吸不下去。”
梁云舟心里一痛。
倏得放开她。
没多久大门被关上。
客厅里静得出奇。
他站在逆光的位置,纤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着,薄唇抿得很紧,面容因为光线的黯淡显出一丝颓丧。
同样的地方,他想起她昨晚吻她唇的模样,那么不好意思得向他表明心意。
明明只一个晚上,却已经非常遥远了。
林苒一出门,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仿佛做了异常荒诞的噩梦,连电梯里那张哭得红肿的脸都变得可恨起来。
她怎么会爱上梁云舟,她居然昨晚还在跟他表白。
“我真是同情你,林苒,怎么可以被大家一直耍得这样团团转呢,不要以为梁云舟就是什么好人,等有一天所有真相都被发现的时候,你该多么可怜啊。”
她想起姜景姿,原来她在这里等着她。
她捂住有些难以喘息的心脏,脑子里全是那场婚礼的细节,唐嘉言、姜景姿、梁云舟、徐卉卉……
每一张面容从她脑海里闪过,她在最接近真相的时候,却白痴得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但凡她聪明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她便不会错过宋清池,也不会……
喜欢上梁云舟。
电梯‘叮’得一声打开,她筋疲力尽得走出去,门童大约看出她脸色苍白难看,忍不住问候她:“梁太太……”
她被那个称呼刺激到,忽然狂怒得吼过去:“我不是!”
她怎么会是梁太太,她怎么会跟藏起宋清池的人结婚,太荒谬了!
门童吓了一跳。
她已经走出去。
太阳照得人眩晕,她忽然不知道可以去哪儿,她怎么有脸这个时候去面对宋清池,跟宋阿姨。
她明明可以早一点找到他。
可她放弃了他,爱上了别人。
她有些颤抖得拨下姜景姿的电话,如果还有人能够让她清醒,让她可以更绝望,那一定是姜景姿。
姜景姿似乎等了她这通电话很久似得,她最近没有什么通告,看见林苒的号码,只沉思了两秒钟便接起来。
“我们见一面。”那头,林苒的声音强装镇定,但仔细一听,每个字仿佛都从齿缝中发出。
姜景姿就笑了笑:“好啊。”精致的脸迎着阳台上的晨光,风情万种。
两个人约在一家十分私密的咖啡馆,地点是姜景姿定的,她毕竟是公众人物,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林苒撕破脸。
她其实只想知道事情走到哪一步,姜景姿拍了那么多戏,突然没有一部戏能让她比此刻更兴奋,那种她参与过的,每一条线她都是关键人物,她还差一点成了主角,光是想一想,血液就忍不住沸腾。
走之前她给自己涂了最艳丽的口红,因此在咖啡馆看见林苒那张惨白的脸,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摘下墨镜,抱着手臂,十分优雅得落座。
林苒默默看着对面的姜景姿,每一次她都觉得对方坏得已经突破下限的时候,姜景姿似乎总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还可以做出最坏的事。
“看你的样子,已经知道一些了,怎么,见到宋清池了?”她把墨镜随手搁在桌上,口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林苒闭了一下红肿的眼睛,等心绪平复才勉强道:“梁云舟告诉我的,我只是很想知道,姜景姿你,在这件事里扮演怎样的角色?”
姜景姿挑挑眉,提起‘梁云舟’三个字她脸上依然划过一丝不自然,她倒是没有料到梁云舟会主动跟林苒承认这件事。
林苒见她没说话,便补充道:“上次在医院里,你说可怜我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我,那么我想宋清池的事情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嗯,比你想象得要早,爆炸那天,大概是我刚跟宋清池通过电话的关系,医院通过通话记录电话打到我这里,是我通知的徐卉卉。”姜景姿抱着手臂,坦率承认说,漂亮的脸蛋上看不出半点愧疚。
林苒咬住唇,虽然这个故事已经足够荒谬,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姜景姿永远可以更荒谬。
“动机呢?我想不明白。”
姜景姿松松靠着沙发上的靠背,看一眼自己做好的指甲,此刻跟林苒坐在这里,有一种把所以秘密都倾吐的快感,她唇角翘了翘,风轻云淡地说:“因为听说你们要结婚了啊,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不配得到!徐卉卉又那么喜欢宋清池,你大概没有见过这位大小姐追求他时疯狂样子,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徐卉卉可以做到这个地步,毕竟宋清池烧伤严重,想一想,如果告诉你,你除了会哭,大概半点忙都帮不上吧。”说道这里,她就看了对面的林苒一眼,“所以,其实你也不用做出这副样子林苒,好像全天下就你无辜就你白莲花,你能做什么呀,至少徐卉卉倾尽全力救下了宋清池,我对你一点都不觉得抱歉。”
迎接她的是林苒手上的咖啡,她精准的,没有一丝犹豫地泼在姜景姿那张漂亮到近乎妖冶却没有丝毫愧疚的的脸上。
“你抱歉的人当然不是我,因为宋清池,宋家成了什么样子,宋叔叔小时候还背过你,宋阿姨每回做点好吃的,都会记得往你家拿一份,说小姿也喜欢吃,姜景姿,你但凡有一丁点的人性,就做不出这么疯狂的事,我真的高估了你,你简直太可怕了!你等着,进监狱吧!”她说话的时候,牙齿几乎都在打颤,眼眶红肿得厉害。
大约就是她提起宋母宋父,姜景姿居然生生忍了那杯咖啡,任粘稠的水滴沿着物管滴落进脖子里,没有还回去。
林苒已经拿着包包站起来,走之前她停在她身畔:“你跟梁云舟真的很配,你们这副伤害别人以后无所谓的模样真是如出一格,是我的错,我太蠢了,怎么会认识你们这种人!”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说完她便走了,留在被泼得满身狼狈的姜景姿独自坐在那里。
姜景姿在那里坐了很久。
然后她看了一眼窗外的蓝天。
忽然觉得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轻松。
是再也不用掩藏任何秘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