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姿出门的时候,脸色黑得能滴出水。
一种想要不顾一切毁掉林苒的想法在席卷着她所有的思绪,她咬紧了牙齿,从没像现在一样想要跟全世界同归于尽。
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她眼中迸射出无限恨意,过一会儿她把手机拿出来,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给前不久碰见的JASON发去一条信息:“你不是想要答案吗,也许这里你能找到。”附上疗养院的地址。
然后她头也不回得走了。
虽然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姜景姿的话依然在林苒心底埋下一颗种子。
比如这家疗养院真的是宋叔叔单位的福利吗?林苒其实也怀疑过,但是宋家的情况太艰难了,因此在面对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力气去理智得追求真相。
所以真的可能是梁云舟安排的吗?
为什么呢?明明她们那会儿还是假夫妻。
可是除了梁云舟,谁又有能力安排条件这样好的一家疗养院呢?
林苒上车时便有些心事重重。
老张一直在疗养院等她,无意间瞅见姜景姿的保姆车,林苒进去的时间又比平时长,老张留了心,等把人送回公寓,赶紧给梁云舟打了个电话汇报。
“知道了。”梁云舟挂完电话,眸色有些深幽,忍不住按了按眉骨,下一瞬,林苒已经开锁进门。
“回来了。”他如往日般迎上去,薄唇含着浅浅笑意。
“嗯。”林苒点点头,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见他穿着家里常穿的休闲衣,不禁疑惑,“你没有出门吗?”
“回来得比较早。”他神情自若得取下她脖子上的围巾,淡淡道。
“哦。”林苒的回答便有些闷闷的。
晚餐是阿姨做的西餐,但吃饭时气氛明显不大好,两个人坐在水晶吊灯下,林苒难得有些没胃口,戳着牛排旁边的西兰花,有些心不在焉的。
对面梁云舟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觑着她脸色,忽然说:“今天怎么样?”
“嗯?”林苒抬头。
“宋叔的身体还好吗?”他放下酒杯,切割盘子里的牛排。
“很好,挺精神的。”
“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一边切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得问,他姿态优雅,很有几分行云流水的感觉,从对面望过去,整个人都令人赏心悦目。
林苒想了想,刚想提碰到姜景姿的事,但张口的一瞬仿佛被什么卡住,毕竟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提过姜景姿这个话题。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摇了摇头。
梁云舟有些狭长的眼尾便眯了眯,把自己切好的那盘牛排递过去,很自然得换回林苒没动的那份:“是吗?看你回来心事重重的。”
林苒心头一跳,忽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小心翼翼得看对面梁云舟的脸,金色的灯光将他五官蕴出几分不真实的俊朗,开口道:“宋叔叔待的疗养院条件很好,我听宋阿姨说是以前单位给的福利,宋叔叔以前是优秀杰出员工,但是疗养院的花费好像一年下来很贵的……”
“是我。”她还没说完,便被对面梁云舟轻描淡写得打断。
林苒便愣了愣。
“是我安排的,怕你有负担,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梁云舟抿着水晶杯里的红酒,十分坦然得承认了。
林苒咬着唇,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其实回家时想过,如果真的是梁云舟安排的,她是该因为他的欺骗而生气还是更多的感动,但是此刻被对方坦坦荡荡得承认了,林苒心里头复杂极了,居然一时不晓得可以说什么。
她有些安静得垂下视线,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不是生气也不是感动,而是梁云舟那副轻描淡写的态度,似乎再一次无声得提醒着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梁云舟看她不做声,安静得仿佛一个瓷娃娃,心里便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覆上她餐桌上白皙的手背,安抚般道:“小苒,我就是怕你有负担才没有告诉你,我们结婚以后,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你珍惜的人也是我珍惜的人,我不想因为简单的经济原因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也不想做一个对老婆好还要小心翼翼,藏着掖着,那样很累,你能理解吗?”
林苒的视线一直避着他,另一只手心握成了拳状,听他讲完,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过了一会儿仿佛终于组织好措辞,缓慢的抬头跟他说:“我今天在疗养院碰见姜景姿了,不告诉你是因为私心里不想提起她。梁云舟,我知道我是个很笨的人,但是我很不喜欢别人骗我,任何事情都不可以,以后这种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她看着他,灯光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在对他说‘笨蛋也是有尊严的,也不想被骗’。
梁云舟喉结滚了滚,那一瞬间看她的眼神非常复杂,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成了一个‘好’字。
林苒就笑了,她性格单纯有点类似小孩子,高不高兴从来放在脸上,此刻绽放出一丝笑容,隔着桌子主动得往他脸颊碰了碰,开开心心道:“那说好了。我也没有不让你对我好呀,但是宋叔叔的以后的疗养费以后从我的稿费里出吧,你就负责养我就好啦!”
惹得梁云舟只能无奈得牵牵嘴角。
但垂下睫毛,眸色又重新变得深幽狠戾。
姜景姿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梁云舟会是这副场景。
他只给了她三个字‘老地方’,她就摇曳生姿得来了,走之前在镜中仔细描绘自己精致的脸,又换了无数套衣服,确定没有更好的,便如同第一次见他那样,心里揣着无数小鹿,踏上包厢的楼梯。
包间里有些冷,夹着初春的薄寒,整栋楼是仿古的建筑,二楼层高有些低矮,便衬得男人身材越发高挑,梁云舟站在靠窗的位置,定制西装熨贴不见一丝褶皱,背影挺拔,侧脸带着熟悉的英俊。
姜景姿那一瞬间便想,她怎么可能没有爱过这个男人,女人天生喜欢强者,梁云舟毫无疑问是其中佼佼者。
纸糊的窗户吹进的冷风把香烟味吹散了,梁云舟听到响动,随手灭掉手上烟头,只淡淡扫她一眼,薄唇吐出一个字:“坐。”
姜景姿的心便是这么凉下来的,敛住眼中情绪,优雅得坐在对面的黄花梨木座椅上,熟稔得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茶是热的,大约也烧好不久,她抿了一口,终于抬头,笑容带着几分妖娆:“梁总怎么想到约我,真是受宠若惊。”
梁云舟冷眼瞥着对面女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女人宛如上好的瓷器,无一处不美,可瓷器是死的,美人在灯下看得多了,也不过一张皮。
薄唇翘了翘,他嗓音很淡:“我以为你知道分寸。”
姜景姿正替她续茶,闻言手上动作便顿了顿,脸色刹那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苍白,仿佛竭力隐忍,才顺利得把茶续好,抬眸看他:“还没有问问您新婚生活怎么样?我看林苒丰盈许多,反观梁总憔悴不少,就这么一会儿,烟灰缸里已经躺了两根烟头,心里揣着秘密的滋味不好受吧。”说完,她抿唇笑了笑,像株带刺的花。
梁云舟忽然拽住她手腕,她整个人被迫前倾,倏然间便撞进他那双森然冷冽的眸子,声音从齿缝中发出:“我有没有警告过你,离这件事情远一点,代价你付不起,嗯?”
姜景姿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想她不是故意的,可是说什么都晚了,她被妒嫉烧红了眼,不管不顾得要跟所有人同归于尽,大约是破罐子破摔,她反倒镇定下来,神色倔强得看着他,带着女人天生的脆弱和可怜:“你也有害怕的东西是吗,梁云舟,那你现在是不是能够体会一下我当初的心情,骗你我有多难熬?我是怎么被你毫不留情得一脚踹开?”
也许真的触到哪一点,梁云舟猛地甩开她,下颌线绷得很紧,一时没出声。
姜景姿整理了一下衣服,她拿上旁边的包包,转身欲走。
“你的条件?”梁云舟叫住她。
姜景姿那一瞬间体会到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悲哀,悲哀到她眼睛都微微泛红,她闭了闭眼,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脸色比方才还镇定了些,转身一字一句道:“梁云舟,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以为林苒会原谅你,不要做梦了,我比你更了解她,为了宋清池,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就等着像你当初踹我一样,被她一脚踹开!”
说完,她踏出包厢,走之前到底忍不住最后回了一次头,看见梁云舟满身萧瑟得坐在那里,仿佛一坐雕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了细雨,有雨丝飘在他肩头,他一动不动。
连被他扫地出门那晚,她都没有这般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