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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烦恼的是周琤琤居然真的没有动手术的打算，连着一周，林苒试图在主治医生那儿了解周琤琤的状况，但是主治医生说目前没有接收到病人的任何反馈，又问林苒病人是不是换了医院，周琤琤的情况比其他病人看起来要严重些，千万不能大意了。
林苒倒吸一口凉气，偏偏周琤琤接她电话也十分敷衍，偶尔干脆就不接了。
考虑到周琤琤很有可能是瞒着陆铭的，林苒豁出去了，决定上门堵人，抓也要把周琤琤抓去动手术。
很巧地在单元门口碰见正要进去的陆铭，林苒拧着一些营养品，叫住正准备爬楼梯的人：“陆大哥？”小跑几步过去。
陆铭回头看是她，眼神闪了闪，有些不自在。
“小苒啊，今天休假？”
“嗯，周琤琤在家吗？”
“在……哦，好像不在，她今天好像出去了。”陆铭摸了摸鼻梁。
拧着东西的林苒愣了愣，周琤琤自己开店做生意，时间比别人灵活一点她是知道的，可是陆铭的态度就很奇怪，比如换做往常，他肯定已经一边问她怎么买营养品，一边把她的东西接过去了。
“陆大哥，你知道琤琤体检的事吗？”
陆铭不说话了，那么高大的男人，避开她视线的时候，显出一丝懦弱的狼狈。
林苒心里一凉。
以为是陆铭拗不过周琤琤，立刻着急道：“陆大哥，这个事情你不能让琤琤乱来，后果很严重的，我知道我不该多管闲事，可琤琤的身体情况真的是必须要做手术的。”
陆铭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说：“上去吧，还是让琤琤自己跟你说吧。”
陆铭一开门，林苒就闻到屋子里浓浓的中药味。
她一眼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周琤琤，正要打招呼，厨房里走出一个年纪50岁上下的阿姨，正捧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端给周琤琤：“琤琤啊，来，药熬好了，这个药是我们那边很有名的老中医开的，据说对怀宝宝什么的最好了，喝了什么病毒都跑光光的，你不要担心，现在那些医院都是害人的，收费高，动不动让你花钱做手术，那手术是能随便乱做的吗？那两口子结婚，怎么可能不要宝宝的。”
“先放着吧，凉一点我再喝。”周琤琤有些恹恹的。
一抬眼，她看见门口的林苒。
林苒那模样，一瞬间像是什么都明白，又很恍惚似得，什么都不明白。
“你怎么来了？”周琤琤站了起来。
几分钟后，两个人在楼下花园里说话。
寒流已经席卷整座城市，凉亭里不时有冷风吹过，吹得人心头发寒。
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
“我们医院不是那种为了收你钱胡乱吓唬人的医院。”冷场一会儿后，林苒突然说，她已经隐约猜到，周琤琤身体的事，大概陆铭跟她的家人都知道了。
“我知道。”周琤琤抱着手臂，勉强笑了笑。
“知道你还……”
“林苒，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知道那些中药没什么效果，但是我愿意跟陆铭生孩子，我愿意去赌！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太重要了林苒，那是我的梦！”
“比你的命还重要吗？”林苒大声诘问。
“重要！”周琤琤反吼回去，很快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也明白林苒其实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忍不住握住林苒的手腕，郑重道，“林苒，我跟你保证好不好，保证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只要生下孩子，只要平安生下宝宝，我立刻马上就会去做手术，我跟陆铭已经在准备了，会很快的，我们会很快有宝宝的，好不好？”
林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就好像一拳一拳打在棉花上似得，她原本以为陆铭知道后会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规劝周琤琤，但是没想到陆铭与他妈妈可能都更支持周琤琤冒着巨大的风险生孩子。
“你知道这种病建议你立刻动手术，就是因为它巨大的潜在，随时为转化成癌细胞的风险吗？”她有些咬牙切齿地问她。
“我知道！但是也有很多例子是没有转化的，百分之二十的几率！也有人赌赢了，林苒你看看我现在，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一个家庭，就差一个孩子，就一个宝宝，多可爱啊，我马上马上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林苒咬住唇，眼睛红红的，依然不甘心。
周琤琤就抱着她，拍着她背脊安抚她：“你以后是孩子的干妈，不许动不动就哭，不然宝宝跟着学。”
林苒觉得特别难受，忍不住哽咽道：“周琤琤我就你一个朋友了，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我知道自己特别不详，你能不能别这样……”
周琤琤心头震动，忍了忍，还是说：“我跟你保证，真的，我保证我一定会爱惜自己，经常去做检查，一有风吹草动，我就不生了，好不好？”
林苒拿她没奈何。
她觉得无力，尤其是吃饭的时候看见陆铭母亲对周琤琤嘘寒问暖的，林苒读不懂那种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意，但她环顾了一圈周琤琤拼命挣下来的房子，想起周琤琤跟她说她爸欠赌债，她连家都不敢回的那些日子，想起周琤琤刚才跟她说这是她梦，林苒忽然又能理解周琤琤了。
周琤琤太孤独了，孤独，所以比常人更贪恋那些平凡的温暖。
她特别难受得离开了周琤琤家。
却不知不觉回到宋家。
林苒自己都没发现，但是看到周围渐渐熟悉的环境，和宋母那熟悉的背影，有一丝恍然。
是初冬的午后，宋母大约给孩子补完课，想起家里没米，都过了饭点才提着一袋大米和蔬菜瓜果往楼梯上爬。
但她一直腰不好，为了照顾瘫痪的宋父，累积下来的旧毛病。
所以她爬两步楼梯就得歇一歇，捶捶腰背。
林苒心疼得不行。
她本来想默默看一眼就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小跑着上去，接过宋母手上的大米和装蔬菜瓜果的塑料袋，默默得爬着楼梯。
宋母怔了怔。
过了一会儿，也默默地跟上去。
林苒把东西放在防盗门口，垂着脑袋不说话。
宋母拿钥匙开了门，忽然像是叹了口气，说：“进来吧。”
林苒眼睛一亮，跟着宋母进去了。
宋母给她倒了热茶，林苒就捧着那杯热茶不说话。
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宋母自然看出她有心事，也不搭理她，自顾去厨房忙活。
她多煮了一点米，也多做了一道菜，没多久香喷喷的白米饭配几道可口的家长菜就做好了。
“吃饭。”宋母摆着筷子，头也不回的说。
林苒就跟她一块儿吃饭，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也都无声无息，饭后林苒抢了刷碗的活。
下午宋母在客厅里给孩子们补课，林苒在自己那间小屋子蜷缩着睡着了。
梦里也不安稳，一会儿是周琤琤难产大出血的画面，一会儿是宋清池身后大火，再然后，她梦见车祸中的父母。
妈妈已经没气了，血泊里的爸爸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她从破碎的玻璃窗口送出去：“往……往那里……跑！小苒……乖！”
所以她一直很乖，很听话，因为爸爸最后跟她说要乖。
可是她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爸爸、妈妈、宋清池，还有一意孤行要冒风险的周琤琤……
她一个都抓不住。
睡梦中的林苒小声呜咽着，只觉得喘不过来气，醒的时候浑身汗淋淋的，宋母正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拿毛巾替她擦脸上的汗。
做噩梦的滋味并不好受。
林苒抱住那只有些苍老的手，抱了很久很久。
过了一会儿，忽然说：“您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