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嗡嗡’地连续响了好几声,估计是周琤琤见她一直没回复,发来的。
垂着头的林苒有些小心地抬头,见对面梁云舟的脸色依旧很黑,手伸到一半就有些犹犹豫豫,连声音都跟蚊子似得:“你先给我吧,我马上删除。”
两个人站立的地方刚好有一棵缅栀子,碧绿的乔木间,黄白相间的花朵开得素雅、芬芳。从梁云舟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毫无保留的看见林苒浓密漆黑的短发下那张肌肤瓷白的脸,没有半点杂质,细腻得如同缅栀子娇嫩嫩的花瓣。
她眼睛生得真好,小心翼翼瞅人的时候,宛如家里那只偷了鱼的猫,带着一点清澈的无辜。
但是其实她会什么会活得这么小心翼翼、这么可怜兮兮呢?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一直认错这么快吗?”
林苒一时没听懂,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谁都能踩一脚,被逼到墙角还要无知得跟人道歉!不是不要那笔钱吗?为什么跑来了?你的自尊呢?拒绝姜景姿就那么难!”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怒气,梁云舟的语速快了一些,声调渐高,几乎是失控的。
李冉呆了呆,梁云舟连珠炮似得的指责让她措手不及,尽管他态度来得那样莫名其妙,但是口气里显而易见的厌恶感让林苒整个身体都抖了抖,她嘴唇蠕了蠕,像是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是仿佛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她根本就无法反驳。
多混乱的关系!
她跟她讨厌的‘闺蜜’的未婚夫睡过,而即将举行的婚礼上,她是伴娘!
但她其实已经尽量躲开了,甚至这几天完全不敢跟他有任何眼神接触,她以为他也是一样的,难道不应该心虚吗?为什么还要单方面得来指责她?
“这些话你应该去问问姜景姿!”良久,深吸一口气的林苒才咬牙切齿地说,她其实已经气得发抖,很没有出息地又想哭,眼圈一点一点红起来,但是忍了忍,没有让廉价地眼泪掉出来。
梁云舟抿唇看着她,最终一句话没说,将手机扔回给她,转身就走。
林苒盯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视线渐渐模糊,第一次委屈得特别想要扑上去咬一口!
一场婚礼,到了这天,每个人都开始各怀心思,最焦头烂额的莫过于徐卉卉,然而正在她绞尽脑汁地计划怎么隔开林苒与jason见面的时候,事情居然暂时迎刃而解,因为手术,Jason误了航班,目前最快的航班也要等到明天中午。
就这样梁非凡还敢夸她狗屎运不错!
彼时,华灯初上,偌大的庄园因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变得热闹非凡,今晚是明天正式婚礼前的晚宴,准新郎与新娘招呼半圈后,谁都没发现,新郎梁云舟消失了。
幸好梁老爷子在,就像周叔说的,梁老爷子再不高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因此对于姜景姿,梁老爷子尽管没有怎么搭理,但在今晚这样重要的场合,他老人家还是纡尊降贵得帮忙招呼起客人来,同时暗暗观察准媳妇的言行举止,见姜景姿处事大方得体,几日来乌云满布的面色好歹是好看了些。
姜景姿是第一个发现梁云舟不见的,她不过去了趟洗手间,宴会上人群穿梭,出来就不见了梁云舟的影子,她皱了皱眉头,小声地问自己的助理,助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没等姜景姿想要细找,已经被周叔拉着去认亲戚了。
姜景姿只好打起精神跟着周叔认人。
而楼上,灯火通明的书房里,气氛静谧,梁非凡不分场合地说完‘狗屎运’那三个字,就被沙发上脸色怎么看怎么难看的徐卉卉砸了一个抱枕过去。
“我不就想调节调节气氛吗?”梁非凡耸肩,不甚在意,“看看你们俩紧张的,一个不说话,一个愁眉苦脸的。依我看,也别想了,把人一绑,打哪儿来的扔回哪儿去!”说得十分痛快。
“扔谁?”徐卉卉来了兴趣。
“不就那个叫林苒的么。”
梁非凡话一说完,就被一直站在窗边没坑声儿的梁云舟盯了一眼,风轻云淡的一眼,但莫名的就是让梁非凡的小心肝儿颤了颤。
徐卉卉虽然性子强,人来疯,但所有的脑子都用在她的服装设计上了,否则也不会紧张到在晚宴上就急冲冲地将两人抓到书房来想办法。这会儿听见梁非凡的建议,觉得虽然粗暴了点,但不是不可行,就忍不住期待地去看梁云舟的脸色,打小他们几个闯了祸,总会有梁云舟在后面善后。不然当初梁非凡也不会因为梁云舟一句话,就帮她将国内的事儿办得妥妥的了。
“不行。”梁云舟想都没想就否定道,抿了一口红酒,良久,倒也没说出个‘不行’的所以然来。
因为是晚宴,他穿得比白天正式许多,一身精心裁剪过的手工西装,衬出他肩宽腰窄的好身材,就那样简简单单的站立,映着窗口奢华的灯光,跟T台上的模特无甚区别。
“为什么?不就是个伴娘吗?临时在找一个就行了!难道你们想看我跟jason离婚?”徐卉卉说到这儿就忍不住委屈,她好好的,高高兴兴地来参加婚礼,怎么就差点要把自个儿老公赔进去了呢。
这样一想,徐卉卉就有些想哭,连声音里都夹着哭腔,很有些撒娇的意思:“我不管!要是谁敢让我跟jason分开,我就撕了谁!”
话末,徐卉卉便十分咬牙切齿,想着要不是姜景姿,也没有今天这事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梁云舟,觉得自己这个前男友的眼光也太差了,而后又想起姜景姿能傍上他,成功嫁入豪门,自己也是功不可没,简直是自个儿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同时也挺对不起阿舟的。
一时,徐卉卉的表情便很是纠结。
梁云舟没有理会徐卉卉复杂的神色,他想了想,声音难得多了一丝语重心长:“卉卉,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对于当事人,你没有丝毫愧疚吗?当初……”说到这儿,梁云舟顿了顿,纤长的睫毛扇了扇,轮廓分明的面颊在夜色里多了一丝凝重,“当初她们两个都要结婚了。”
徐卉卉就怔住了。
徐卉卉虽然从小被宠出大小姐脾气,很是无法无天,但是她也不是完全是非不分的主儿。当年她其实已经死心了,宋清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坚持回老家跟女朋友结婚,徐卉卉心里再难受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打算独自回美国。
但大约是天意,姜景姿打电话告诉徐卉卉宋清池出事的时候,徐卉卉想都没想就从机场一路赶过去,那个时候宋清池浑身是伤的躺在重症监护室,光是病危通知书医院就下达了好几次,徐卉卉都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后来等宋清池稍微好一点,她就决定把人送去美国,接受最好的治疗,不管宋清池同不同意,可是宋清池醒来后谁都不认识,医生说他脑部受到重创。
姜景姿引诱她,提醒她那是可以改变她跟宋清池关系的唯一机会,宋家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宋清池,只要稍微动动手脚,就可以让他们以为宋清池死亡,而宋清池没有接触以前的人,也许就永远想不起过去,那么林苒将永远从他记忆里消失。
而唯一知道秘密的姜景姿只想交换一点,那就是帮她跟梁云舟制造机会。
徐卉卉不是没有愧疚的,为了逃避,她甚至从来不敢去看那个叫林苒的女孩一眼,无数个忐忑不安的深夜,徐卉卉都安慰自己,即使当初她将宋清池还给她,她也救不活宋清池。
可她确确实实卑鄙地从这个女人手上抢走了宋清池!
“哟,开会呢!”唐嘉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门也没敲,直接就推门进来了。
室内气氛不对,唐嘉言却仿佛浑然不觉,大咧咧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翘起一条腿,似笑非笑地嘲讽:“又商量怎么害人家姑娘了吧,说来听听呗,让我也睁大眼睛看看我这帮哥们儿的能耐!”
徐卉卉脸色更差了。
梁云舟一时没动。
梁非凡不大乐意:“发什么邪火呢唐嘉言,我早看出你瞧人姑娘眼神不对,怎么,想帮人出气?”
唐嘉言环顾了一圈几个人的表情,突然冷笑着一字一句地说:“我看人姑娘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上咱们一拨混蛋,徐卉卉你,把人家未婚夫占为已有,连知会都不敢知会一声儿;梁非凡帮你掩护就是帮凶;梁云舟你更了不起,直接把人姑娘给睡了,睡完了屁都不放一个,我TM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天算是我给你脱的裤子!”
听到这里,徐卉卉再也绷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涌了出来。
梁非凡其实也多少有些难受,表情也不大自然,谁还没点愧疚感呢,刚才不过是嘴硬。
梁云舟站在窗口,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里,一只手微微弯曲握着酒杯,他个子最高,俊逸的脸一半掩在窗外漆黑的夜色里,一半笼在屋内的水晶灯下,一时辨不清表情,晦涩不明。
空气里响起徐卉卉小声的抽噎声……
过了好一会儿,平复怒气的唐嘉言才平声静气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们,别瞎琢磨了。周叔说jason刚刚已经抵达庄园,估计是想给卉卉一个惊喜,正在找你。我已经通知林苒过来了,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见上面了。”
徐卉卉猛地抬头。
连嬉皮笑脸的梁非凡都神色一变。
“我会杀了你,唐嘉言!”徐卉卉眼睛赤红,下一秒,她提上晚礼服的裙摆,冲了下去。
梁非凡也担心出事,很快跟上去。
偌大的书房很快只剩下靠窗的梁云舟与沙发上坐着的唐嘉言。
唐嘉言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缓缓喝了一口。
良久,书房里想起他的陈述声:“我在飞机上遇见林苒了,听她讲了一个不错的故事。这姑娘到现在还觉得是自个儿命不好,从小将爸妈克死了,长大了又克死了爱人,觉得自己粘谁谁倒霉。你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傻姑娘呢,是不是?”他抬头,清湛的目光牢牢锁住不远处的梁云舟。
梁云舟依旧没有说话。
“这姑娘还干过更傻的事儿,比如……以为自己是条美人鱼,做好事……”
梁云舟突然打断他:“当自己是救世主吗唐嘉言。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
因为对方——
也许并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