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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枪响

春天来了!

即便天气阴郁,山间的春色也不缺奇景。极目远眺,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呈铅灰色,而日出之处是一圈耀眼的亮银色。天空之下,连绵的山峦呈青黛色。如果看近景,苍松翠柏郁郁葱葱,经冬的枯黄草丛也抽出了几丝新芽嫩绿,天地间薄雾冥冥,氤氲着一种磅礴、壮美甚至可以称作幻美的感觉,仿佛一幅泼墨写意山水画。

扑棱棱,一只黑色的鸟儿闯进了画境,它自谷底飞起,黑色的飞翔轨迹给这幅画加上了一条惊鸿的曲线。

“黑鹳,真美。”

山腰处,一个女孩惊叹道。她架着望远镜,镜头随着飞鸟而动,陶醉于那绝美的意境,直到鸟消失在视线中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望远镜回头问:“卢老师,我们能看到传说中的云豹吗?”

说话的是个瓜子脸的姑娘,像是这幅山水画里最美的点缀,一身迷彩服遮掩了身材却遮不住她浑身散发的魅力,远处生灶热饭的一个年轻男子总忍不住抬头看她几眼。那位被称为卢教授的老人正揪着棵草仔细辨认,他头发花白,心无旁骛,没有抬头地随意说道:“那得看运气了。这还真是一块物华天宝之地,光这一片草丛就找到七八种药材,遍地是宝啊。”

“师妹啊,瞧你性急的,这不是才来一天吗?”做饭的男子笑着道。看侧影是一个很帅的男子,他正搅动着锅里的饭食,手腕上露出了一块名表。

那小师妹撅了撅嘴,不理那男子,研究起了卢教授手里的东西,脱口道:“这是柴胡吧?”

“嗯,对……这简直是个天然的药材库啊,而且这才是原始森林的边上。全省野生动物三百三十种,百分之八十都集中在沁山这一带,其中两栖爬行类动物三十多种,百分之百都在这一带;濒危植物十九种,也全部在这一带……看崖上那几棵树,那就叫‘领春木’。”卢教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指了指远处。

小师妹叹道:“理论和实践还真不是一回事啊,不管图片上的景色怎么美,都比不上眼见的震撼……要是能拍到云豹,那可真不虚此行了。”

“就算云豹没出现,也不虚此行的,是不是啊,老师?”那男子凑趣道。

“那当然,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野生动物,原麝、猕猴、大鲵、黑鹳、金雕、锦鸡、勺鸡、梅花鹿、虎……不过我可有些年没见到老虎和豹子了,沁山这一带土话把云豹叫‘猫豹’,按记载应该是金钱豹的一种,20世纪80年代民兵打死过一只下山咬死牲口的豹子,那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金钱豹。至于历山虎,已经成为传说很多年了……秦磊啊,你从哪儿得到云豹的消息的,可靠吗?”卢教授问。

“网上呗,那帮野钓的和驴友走过的地方,比专业人士涉足的还要远。我把他们晒的照片还备份了。”那男子放下勺子,掏出手机,却发现没信号。小师妹走了上来,看看做好的方便面却没有食欲,她接过秦磊的手机翻看着,好奇地问了句:“这地方没水啊?”

那是一张在干涸的河边拍摄的照片,远处山林掩映,露出极似云豹的半个豹身,秦磊解释道:“豹子的栖息地都在悬崖绝壁等人迹罕至的地方,这应该是它在河边饮水时被偶然拍到了。现代化的工业设施,包括汽车、摩托等,对于野生动物都是威胁。这是华北最后一片原始森林,在现如今实属难得。”

“毁掉人类生态的,最终可能是人类自己啊,三十年前,这儿的野猪、土鸡的群落有大大小小上百群。三十年基建、旅游开发、耕地洒农药,再加上偷猎,动物数量锐减了七八成啊,也只有这种老林子才能看到了……听,这是野鸡求偶的声音,以前我们来乡下,一到季节,村边都是这种声音,有时候野鸡都能混到家鸡群里偷吃……嗯?!声音不对啊。”

卢教授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耳朵一竖、眉头一皱,转身朝斜坡外踱步,这时候三人都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小师妹脱口道:“是不是偷猎的?这一带打土鸡的不少。”

卢教授将身子探出土坎外,一辆泥迹斑斑的小越野车正隆隆而上,速度极缓,他看到了驾驶的位置伸出了一支黑黝黝的枪杆,于是气急败坏制止道:“嘿!干什么呢?”

“啪!”一声枪响划破了宁静,紧接着是“啊!”的一声惨叫。

“扑棱棱……”被枪声惊起的几只野鸟咕咕叫着飞了起来。

站在土坎后草丛边的卢教授捂着右眼,直挺挺地向后栽倒。蹲在火边的两人怔了半晌,那姑娘惊得声音变调地喊着“卢教授”奔了过去,发现教授的右眼像被戳了一个洞,正汩汩往外冒血,他嘴唇嚅动着,听不清在说什么。

“快救人……你傻看什么?!”师妹吼着,看看自己沾血的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秦磊这才惊醒,奔向驻车的地方,奔了几步又跑回来了,和师妹一起架起昏迷的教授,哆嗦地说着:“先救人,先救人,这儿离县城还很远呢……”两人反应过来再看来路时,那辆载着枪手的车已经扬起一片尘灰,疾速地蹿远了。

一小时后,沁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接到报案,在距离县城六十七公里的天然林保护区发生枪击案,伤者是到此做野生动物考察的山大教授卢启明。

报案人一位叫秦磊,商人。另一位叫茹叶楠,在读博士。都是卢教授的学生。

五个小时后,省城晋阳市长风路禁毒支队。

一辆警车缓缓驶近大门岗哨,哨警伸头看,摇下的车窗里是一张肃穆的怒脸,哨警赶紧起杆敬礼:“宋支队长,对不起,封闭办案期间,不得随便出入。”

刑事侦查支队的一把手宋玉河来了,封闭办案当然拦不住自己人,别说拦,起杆慢了都让人不高兴,宋玉河撇着嘴道:“嫌疑人都逮完了,还搞这阵势,形式主义……”

随后车便呜一声横冲直撞开进去了,被撂下的哨警无奈苦笑。当然是形式主义,可这形式主义不搞不行啊,这不又来了一群架着相机、貌似记者的人,寻到值班室,想混进去采访掏点消息啥的,直接被哨警挡回去了。

去年冬天的新型毒品案虽然已经收尾,可案情牵涉甚广,到现在还在封闭侦办中,院子里泊的车省厅的、市局的都有,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宋玉河将车就泊在当院,很没品地扯着嗓子喊:“老贺,老贺……贺黑子,出来。”

楼上一窗口伸出来贺炯的脑袋,一瞅是宋玉河使劲朝他朝手,他悻然嚷着:“号什么号呀?”

“不号咋办?你电话打不通,办公室又不通知,谱摆这么大,拽什么?”宋玉河在下面大声嚷着。

过路的警员听到也偷笑起来,宋玉河和贺炯是局里同期提拔的,曾经组过搭档,两人什么时候见面都像吵架。过不多会儿,贺炯板着脸下来了,劈面就是一句:“宋玉河,你今天要是给那个嫌疑人说情,我立马让哨警把你撵出去。”

“什么?什么?我说什么情?”宋玉河愣了。

“难道不是?新型毒品案抓了二百多号涉案嫌疑人,说情的人多得都逼得我封队了。”贺炯道,一看宋玉河的脸色,他龇牙一笑,一揽老伙计的肩膀道:“我就知道宋支不会给我出难题。”

“少扯,我不说情。但是难题得给你出,有个急案要你帮个忙。”宋玉河一掏手机,给贺炯递上来。贺炯一瞅明白了,不是说情,是有案情了,草草一看,他皱眉道:“枪案?!我们不擅长啊,哎,不对呀,这县里的案子,你们插什么手?又是原始林子里,你插手也不行啊。”

“被枪击的是山大教授卢启明,是《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的编撰专家之一,在自然保护领域是全国名人。县大队怕耽误案情便向上汇报了,市局直接报到省里来了,和我们正在查的枪案也有关联,所以总队长命令我们驰援沁山县大队,要尽快缉拿凶手,消除影响。”宋玉河道。

“那还说啥?要人要车一句话,包括调我,我也没二话。”贺炯拍着胸脯道。

“你不管用,你的人也不管用,我找其他人……那地方周边几十公里没有监控,自然条件又极其恶劣,常规的侦查方法用不上,我得找一个特殊的人。”宋玉河道。

“谁?”贺炯眼皮一跳,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邢猛志。

可惜想错了,宋玉河道:“程良。”

明白了,是要借助程良的画笔恢复案发现场,贺炯为难地撇嘴道:“老宋你脑袋不灵光了吧?他属于省厅直属六处,我能指挥动他?”

“指挥得动也没用,我和他联系了,他现在借调到四川办案了,怕是赶不上了。但是他推荐了一个人试试,而且说是你的人,让你斟酌一下,如果能行就上。”宋玉河好奇道,好像觉得贺炯不该有这种本事似的。

贺炯想到是谁了,呵呵笑着道:“哦,那就简单了,你找那个奇葩啊,他跟程良学了半年,算是程良的徒弟,哈哈。”

“哟,还真是你的人?程良说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哎,我说老贺,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啊,可以啊,搞定一个新型毒品大案都飘得不像以前的老贺了……这种奇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居然叫人家‘奇葩’?”宋玉河道。

“程良的意思肯定是说他年纪太小,怕是担不起这个案子。你想好啊,这个人叫任明星,半年前我送到程良那儿学习,学成啥样了我也不知道,那行我不懂。不过这小子发挥不太正常,有时候像天才,有时候像白痴。”贺炯笑道。

宋玉河却焦急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管不了那么多了,人在哪儿?我要带走。当然,你这领导发个话更好,外人说话不一定听。”

“没问题,走,他在大周手底下干呢。咱说好啊,立了功得算我们一份,捅了娄子你得扛着。”贺炯笑着道,示意上车。

宋玉河愤愤回道:“贺支队长,没准下回见你得叫贺副局长了,给我们留点情面成不?就新型毒品那大案功劳,你还能看得上其他案子啊?”

“呵呵,那倒也是啊,我接受你的嫉妒,这让我感觉很舒服呢……哈哈。”贺炯坐在副驾位置得意地道,此时他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老宋啊,我多给你一个人怎么样?”

“什么意思?别挖坑啊。”宋玉河警惕道。这老伙计心眼多,没准会附加其他条件。

“我坑过你吗?”贺炯不悦道。

“你成天和毒贩斗心眼,这平白无故地当好人,谁信啊?”宋玉河道。

贺炯脸不红不黑道:“心眼不多,就那么一点点……这人是辅警,顶多占你个招聘合同制指标。”

“你想得美。”宋玉河吹胡子瞪眼了,边开车边咧咧道:“各大队服役十年以上的辅警同志多少呢?还不都巴望着转个合同制多挣俩糊口钱,哪个支队的指标都是抢破头的,你没抢上,瞄上我们支队的了?”

“不答应拉倒,我还不跟你说了,你要知道这人有什么本事,你得求着我,信不?”贺炯卖着关子道。

这真把宋玉河的好奇心勾起了,他愕然问:“啥本事?我好歹一大刑侦支队,有啥人还能把我吓住?”

“呵呵,他的本事你们无人能及,偷猎,你们玩过吗?他可是专家。”贺炯笑开了花,夸大其词地吹嘘道。

果不其然,宋玉河呃的一声惊了一下,然后倒吸凉气,兴趣上来了。要是警中有这么号人那和这案子就太切合了,他追问着,贺炯反而卖起关子来了,一路吊着胃口。

两位支队长驱车驶离支队……

午后一时三刻,西郊,省特警后勤装备训练场。

宋玉河和贺炯跳下车,出现在校场边上。返程路上一辆车变成了两辆车,后车是宋支队的人,前车里坐了位要请的人——任明星。

这位明星人物让宋玉河心里打起小鼓来了,去请时这家伙正在九队大灶上吃饭,两位支队长出面了,他居然还是不紧不慢吃完饭才起身,走到半途居然还嚷着买了个蛋筒冰激凌舔巴着,偏偏贺支队长还非常宠他,就跟哄孙子的老头一样说话,一点也没有平时呼来叱去的凶悍样子。

看得出宋支队长脸上不舒服了,贺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宋,自己请的人,咬着牙含着泪也得用完啊,不能半路送回来啊。”

宋玉河回头瞅瞅将脑袋伸在车窗外、舔着冰激凌眼神乱瞄的任明星,表情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以突破天际的想象,也没法儿理解这好歹是程良的弟子,好歹也是禁毒九大队出来的,但怎么看都更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另一位呢?我看还能有多奇葩。”宋玉河问。

“少安毋躁……来了。”贺炯放下手机未久,有一人从跑步的队列中奔出来,他一身作训服,和满场操练的队员看不出太大的差别来,走得再近了些,看得出是位精瘦的小伙子,估计校场训练时日不短了,脸晒得黝黑,让同是基层出身的宋玉河顿生了几分好感。

“支队长您好,邢猛志奉命报到,请指示。”邢猛志敬了个礼,严肃道。

贺炯一指宋玉河道:“别客气,自己人,一点闲事,不用那么正式。”

“哦……”邢猛志一下子松懈了,看看宋玉河,又看看贺炯,不客气地直接问道:“支队长啊,我伤早养好了,别把我一直搁这儿啊,都快长毛了。你不能信心理评估那玩意儿,我没干啥呀,怎么老评估我心理有问题?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像有问题吗?”

“我又不是学心理学的,我说了能算?我说你脑子怎么那么轴?怎么就答个题死活过不去呢?”贺炯怒问。

邢猛志怒答:“能赖我吗?那出题的脑子才轴呢,问我在怀疑嫌疑人持有武器并有可能对执法造成威胁时怎么办。A是亮明身份,控制现场;B是鸣枪示警,控制现场;C是击毙对方,消除危险;D什么来着,我忘了。”

“肯定是B呀,我都会做。你答的什么?”贺炯道。

“我觉得这就没一个正确的啊。文明执法没错,可要碰上不文明的嫌疑人咋办?实际情况肯定要区别对待啊。”邢猛志瞪着眼,反问支队长:“马哥就因为鸣枪示警,结果挨了一枪。他要上去就开枪,不击毙也得打两枪小腿肚,控制住了疑犯根本没后面那事。”

宋玉河笑出了声,有暴力倾向的心理评估是坐实了,敢情这人有点愣,对于执法认识有严重偏颇,尴尬的贺炯悻然摆手道:“去去,不提这个了,你下回注意……给你安排个事,去沁山县一趟。”

“不去,多远呢。”邢猛志摇头了。

宋玉河眼神一凛,吓了一跳,这么转的下属可是头回见,可不料更让他惊讶的是贺炯的态度,贺炯一指车客气道:“这不是怕你闷着?安排你陪明星去。”

“哦……”邢猛志伸着脖子一瞧,任明星在车边向他招手,然后就见这货笑吟吟地点头,“哎,好嘞,那地儿山大,有华北最后一片原始森林,我很早就想去看看。”

“正好有机会就顺便看看,去吧。”

“好嘞,那我走了……”

“嘿,刑侦上的同志在办个偷猎误伤人的案子,能搭把手别闲着啊。”

“知道了……”

估计是闷得足够久了,邢猛志直奔着任明星去了,两人怪叫着相拥狂乐,颠儿颠儿蹿上后车,一溜烟跑了。

眼看着驰援队伍出发,贺炯像是释然一般微笑,可不料此时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你就这样安排任务啊?”

回头看,宋玉河用很不悦的眼神看着他,贺炯笑笑道:“是不是觉得很不专业?”

“什么不专业,简直是儿戏嘛。”宋玉河郁闷道,请这么俩人他自己倒先心虚了。

贺炯翻着白眼瞅了宋玉河几眼,然后背着手走了,边走边道:“相信我,兴趣比命令能让一个人走得更远。”

“好好,我信……老贺,还有个事你得拉兄弟一把,全国性的缉枪治爆大会战要开始了,我把支队骨干聚起来,你给大家上上课啊。你们禁毒支队那个藏锋行动快被行内传成神话了。”宋玉河追着要取经。

“呵呵,牛眼识草,慧眼才能识宝,你这拙眼,给你骨干你也认不出来啊。”贺炯回眸挤着眉眼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奸笑。

“切,啥意思?总不成是这俩奇葩吧?你的脾气我太了解了,干这大活儿的队员,还不都当宝贝藏着?咱们都是打击犯罪,你们这守着自己的小窝怕别人惦记就小家子气了啊。不帮拉倒,我找局长去。”宋玉河只当老搭档藏私,连连挖苦几句。虽是旧搭档,可惜不太搭调,车上,一个因为焦虑愤愤不平,一个高深莫测有点阴阳怪气,两人互怼着离开了训练场。

此时,3月28日十四时,在驶往禁毒支队的半路上,宋玉河得到了最新消息,县医院无法处理脑部枪伤,已经将卢教授紧急转院,县大队将两位目击者带到高速出口等待省总队来人。案发已经六个多小时了,县局刑警一个大队、两个中队全拉上去了,愣是没有在案发现场及周围找到涉案车辆、人员的任何线索。

原始森林、动物保护学家、偷猎者、枪击……宋玉河支队长隐隐觉得这可能会是一桩棘手的案子,可惜鞭长莫及,自己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电话催促驰援人员,火速……火速赶赴案发现场。 BFnImSHHt9JGz//jCkxNf3Af1y7N4MB8GCZ9hjIVqfH7LNPrcfs1h+PHOCDa2z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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