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毕竟是真的。假设我们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高6 英尺 (1英尺≈0.308米) 、宽1.5英尺、厚1英尺(实际上,普通人的身材还要比这个小),那么整个人类(据最新可靠的统计数据,现在 智人 〔人类的现代种类,是人科灵长目动物唯一现存的种类〕 的后裔几近20亿〔本书涉及数据均为20世纪30年代本书写作时的统计数据〕)可以装在一个半 英里 (1英里≈1.6093千米) 见方的盒子里。正如我刚刚所言,这话听起来难以置信,但如果你不信就自己算算,你会发现我说的是正确的。
如果我们把这个盒子拿到亚利桑那州的大峡谷,在他们为这幅令人难以置信的美景(永恒的力量平静地支撑着这一切)而惊奇时,把这个盒子平放到一座低矮的石峰上——以防他们因目瞪口呆而扭到脖子,然后我们唤来小路德——一只猎狗,让它(这只小兽很聪明也很乖)用柔软的棕色鼻子轻轻推一下这个笨重的新鲜玩意儿,然后就会有一阵碰撞和撕扯,厚木板向下滑落,脱离岩石、灌木和树丛,然后是一声声低沉而渐趋微弱的撞击声,最后水花四溅,盒壁撞到科罗拉多的河岸上。
然后是一片沉寂,一切都被湮灭!
葬在这怪箱里的人类,很快就会被这个世界遗忘。
大峡谷一如既往,继续跟风霜雨雪搏斗。
地球依然继续在神秘的宇宙间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着。
远处和附近的行星上的天文学家不会注意到我们行星上有任何反常。
一个世纪以后,一座密布植物的小山或许会指明人类被埋葬的地点。
这就是人类故事的全部。
我可以预见到一些读者会非常不喜欢这个故事,他们会觉得不舒服,因为看到他们引以为傲的人类种族竟然被贬低到如此渺小的地步。
然而这个问题可以从一个不同的角度去看——从这个角度看,人类微不足道的数量和无助弱小的躯体却使我们为之深以为豪。
我们不过就是一小撮弱小而没有什么防御能力的哺乳动物。自从人类诞生的第一个黎明开始,我们就被一群群在生存竞争中装备比我们好得多的生物四处包围。其中有些高达100英尺,像小火车头一样重,也有些有着像锯齿般锋利的牙齿。许多物种披着中世纪武士的盔甲般的外壳奔波终日;还有些人们看不见的物种,它们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繁衍自身,以此速度,它们在没有特定敌人的情况下,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可以覆盖整个地球,但它们繁衍得有多快,被敌人毁灭得就有多快。而我们人类只能生存在最为适宜的环境中,他们被迫在高山与深海之间的一些小块旱地上寻找居所,我们的同胞对巍峨的山峰和深邃的海洋毫无畏惧。他们就像是由可以抵御任何自然环境侵害的材料做成的。
我们从权威处得知,有些种类的昆虫能够在石油(一种我们很难想象是我们日常食物主要来源的物质)中自由嬉戏,有些种类的昆虫能在几分钟内就置我们于死地的温度剧变中存活;我们发现那些令人讨厌和惊慌的棕色甲虫(它们看起来对文字特别感兴趣)总在我们的书柜里跑来跑去——即使少了两条、三条或四条腿,也仍能继续它永无休止的日常奔走,而我们自己连一根脚指头被大头针扎一下都无法行走。在那些时刻,我们就会意识到自从我们在 这个旋转不停的岩石 (指地球) ——一处隐于冷漠的宇宙中的黑暗角落——上第一次出现开始,为了延续血脉而被迫面对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竞争对手啊!
对于现存的厚皮动物来说,当年原始人类的举止一定曾令它们大笑不止——它们站在一边,看到这种略带粉红色的动物沉湎于其最初的笨拙的努力中,居然企望不借助于树枝或藤条而用后腿行走。
然而,近乎两亿平方英里的大陆和海洋(不包括广袤无垠的天空)上的那些自豪而高傲的主宰者——它们曾君临一切,依靠野蛮的暴力和狡猾的诡计获得显赫的地位——如今又怎么样了呢?
除了自然历史博物馆里我们出于仁慈给它们留下的以“展区A”或“展区B”为标记的一小块居留地,它们中的大部分已经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剩下的,为了在现实中生存,被迫进入为人服务的领域。今天它们为了一点儿生计就得用它们的皮毛、蛋、奶和肋间的肉与我们交换,或拖拉那些对于我们懒惰的身体而言显得过于沉重的东西。更多的则潜入荒郊野外,那里我们允许它们啃食树叶、牧草,并繁衍后代,因为我们认为从那儿赶走它们并将其据为我们的领地并不值得。
简而言之,在短短两千个世纪(从永恒的视角看不过一秒而已),人类已成为每一寸土地上无可争议的统治者,现在还有望将天空和海洋划入其领地。所有这一切,如你所欣悦的,是由几亿造物者(人类)创造出来的,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可以胜过其敌人的优势,除了非凡的理性天赋。
这里我甚至在夸大其词。更高级的理性天赋和独立思考的能力只限于一小撮男人和女人所有,他们因此成为领导者。其他人,无论他们多么憎恨这个现实,也只能屈从。结果就是一种奇怪而又反复的进程,因为不管人们多么努力,数千个奋斗的人中只会出现一个真正的先驱。
前进的征程会将我们带往何处,我们不知道。不过在四千年来已取得的成就的光芒照耀下,未来的成就应该是不可限量的——除非我们被与生俱来的残忍本性蛊惑而暂时偏离正常的发展轨道,这是一种连对一头牛、一只狗甚至是一棵树都没敢施加的残忍,却对我们的同类施行了。
大多数土地及其资源已经被人类置于其安排中,而那些没有被掌控的地方,人们依靠优越的大脑和预见能力或依靠猎枪的火力, 攫取 (掠夺。攫,jué) 于掌心。
我们的家是一处乐园,它为我们所有人生长出足够的食物,它拥有丰富的采石场、泥土以及森林,这些不光为我们提供了避难所,还有草原上吃苦耐劳的绵羊,开满蓝色花朵的浪涛般起伏的亚麻田,还有中国桑树上勤劳的蚕蛹,都为我们遮衣蔽体以抵抗冬之严寒和夏之酷暑做出了贡献。我们的家是一处乐园,它奉献给我们太多的恩惠,每个男人、女人和孩子都可以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还能有点剩余以备未来不可预期的日子。
但是自然有自己的法律。这些法律是公正的,同时又是冷酷无情的——自然没有可以上诉的法庭。
自然赐福于我们,且毫不吝啬,但作为回报,它要求我们研究它的法律并遵守它的指示。
在一块只能供养50头牛的牧场上供养100头牛就意味着一场灾难——这点儿智慧每个农夫都会有。100万人聚集在只能容纳10万人的场所会导致拥挤不堪、穷困和不必要的折磨,这显然被那些宣称引领我们命运的人所忽视了。
然而,这并非我们犯下的错误中最严重的。我们还有一种行为冒犯了我们慷慨的 养母 (指大自然) 。人类是唯一一种对同类仇恨的动物。狗不咬狗,虎不食虎——即使是令人讨厌的鬣狗也与其同类和平共处。但人恨人、人杀人,直至今日,每个国家的首要任务便是做好防御以防备其邻国可能发动的杀戮。
对《创世记》——它主张同类间应和平友爱——第一章的公然践踏,把我们带到了人类有可能短期内彻底灭亡的境地。因为我们的敌人一直在保持警觉。如果智人(这个过于可爱的名字是由一个玩世不恭的科学家赐予我们的,用来表明我们在智力上要远远优越于世界上其他动物)不能也不愿声称自己是一切的主人,还有上千名其他候选者正觊觎这个位子,有时看起来似乎由猫或狗或大象或一些组织性更高的昆虫(看它们如何逮住机遇!)来统治的世界可能比一个充斥着战舰和攻城大炮的行星有更多的优点。
答案是什么?摆脱这种令人讨厌和羞耻的事态的出路何在?
这本小书希望以一种谦逊的态度指出一条且是唯一一条走出那悲哀的、灾难性的死胡同的路径,由于因循祖先的蠢笨愚昧,我们曾迷失在那里。
这需要时间,走上获得拯救的正道需要数百年漫长而痛苦的学习,但这条道路必通向这一觉醒,即我们所有弟兄姐妹都生活在同一颗行星上,一旦我们抓住了这条绝对真理,一旦我们意识到并紧紧抓住了这个事实,无论好坏,这是我们共同的家园,我们未曾知道还有其他居所,我们永远不会离开宇宙中我们碰巧降生的这块地方。因此如果我们发现自己正处于开往不明目的地的一列火车或一条船上,就应该做出行动——解决令我们所有人面临困境的问题,这是我们首先要迈出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我们所有兄弟姐妹生活在同一颗行星上,每一个他者的幸福和悲伤意味着我们自己的幸福和悲伤!
你们可以称我为梦想家、傻瓜,也可以称我为幻想家,叫警察或救护车把我拉到一个我不能再发表这样不受欢迎的异端邪说的地方吧。但当人类被要求收起他的那些小玩具,将幸福的钥匙上缴给一个更称职的胜利者的那一天到来时,想想我的话,称称这些话的分量吧!
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仰赖于一句话:
我们所有兄弟姐妹生活在同一颗行星上,对我们有幸生活于其中的这个世界的幸福安宁,我们应当共同担负起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