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裁法的待客茶室比起丽池夜总会内的金碧辉煌,乍一看寒酸许多,就只是在丽池花园高尔夫球场景观湖旁边,搭出来的一座白墙黑瓦苏式小楼,外面照明的也不是时下香港富贵人家流行的煤气灯柱,而是在楼门处挑着两盏山水纱灯。
李裁法也并没有与盛嘉树上楼正襟危坐,而是直接让人抱来几个蒲团,抬出一张苏造木几,点了熏香驱蚊蝇,又让人去烹茶,这才和盛嘉树两人临湖相对而坐,喝茶闲聊。
哪怕已经深夜,此时坐在露台之上随意扫向四周,也能一目了然,把夜景尽收眼眶。
“裁法先生应该已经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盛嘉树摆手婉拒了李裁法递来的雪茄,自己取出香烟点燃,开门见山的说道。
李裁法把雪茄随手收回雪茄盒,嘴里冒出一股烟雾:“听身边兄弟说了几句,不过是误会而已,还要多亏和盛堂的谢先生开口,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才能被放回来。”
“那潮字头与和字头都想赶绝外来青帮的那点心思,应该也瞒不过裁法先生。”盛嘉树目光烁烁的看向李裁法,开口问道。
李裁法与盛嘉树略一对视,就移开了目光,淡然一笑:“强龙不压地头蛇,兄弟已经尽力约束身边兄弟,让他们不得造次。”
“裁法先生,太客气的话,今晚我实在没兴趣再提起,我来,是想谈一谈合作,如果要是你还想云淡风轻不沾烟火气,那就算了,我换一家去聊。”盛嘉树慢慢吐出一口气,用手捻着眉心,嘴里有些烦闷的说道。
主动送上门的滋味就是不好受啊,李裁法这扑街心里一定也痒痒,但是却嘴上不吐半点急切,只等着自己先开口,随后李裁法再根据自己的话,从容进退。
李裁法笑了笑:“盛先生,今天发生的事,大,也不大,小,也不小,而且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你要来见我聊聊天,想不明白,所以也就不敢开口先发问。”
“信你。”盛嘉树摘下自己的帽子,丢在木几上,扭头看向平静的湖面:“你想通过立威向香港江湖势力证明青帮的存在,但是又不想与本地江湖势力交恶,怕矛盾激化到你无法掌控,反而失去立足的机会,我要是没猜错,五姑娘身边那位七喜,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人,现在戳在门口吸烟的摩罗马,是你的人,也又不是你的人,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又都知道,本来是件小事,和字头的探长,被潮字头的人陷害,本地社团内部矛盾,但是在一些外来势力眼中,却可以做些文章出来。”
李裁法始终不动声色的听盛嘉树说话,反而是李裁法身旁下首帮忙分茶的一个中年人,听到盛嘉树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盛嘉树,随后又再低下头去继续斟茶。
李裁法叹口气:“绍中,你这一眼就让盛先生肯定了兄弟内心那点心思啊。”
“裁法先生,对不起。”被李裁法称为绍中的中年人,嘴里说着对不起,脸上却没有歉疚的表情,只是端起茶嗅了嗅:“是绍中的错,没想到这一局被人瞧了出来,更没想到和盛堂,有位能说出前浪未退,后浪已至的新龙头。”
“嘉树兄弟,尝尝味道。”李裁法对盛嘉树换了一个称呼,此时端起茶盏朝盛嘉树示意,盛嘉树举起茶盏回应,尝了一口。
放下茶盏,李裁法才虚指着四周说道:“今晚的确是有些事要发生,不过兄弟小看了香港江湖人,一位是你那位契爷谢靖城,收到消息就先放了我的人,一位就是你,嘉树兄弟,带着摩罗马来问我谈合作,让我不要兜圈子,不然就准备另外再找人饮茶,虽然这出《失空斩》还没到《斩马谡》,就被老兄你看穿了空城计,我还是想问问,怎么瞧出来的。”
“猜的。”盛嘉树干脆的说出两个字。
李裁法随之错愕,爽朗大笑:“猜的?”
“以己度人,这么大一块肥肉,我坐在裁法先生你的位置,也会做差不多的布置。”盛嘉树弹了一下烟灰,看向李裁法。
李裁法身体稍稍前倾,微笑看向盛嘉树:“香港江湖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别人以己度我,猜透我的心思?”
“香港那些江湖人已经过时了,一群小城市底层挣扎的可怜人,想不出太大的野心,也不敢想。”盛嘉树朝李裁法端起茶盏:“所以上海滩能出来三大亨一统江湖,香港只能几十个社团互相掣肘,又藕断丝连。”
李裁法把雪茄叼回嘴中,慢慢坐回身体:“我之前只是对嘉树兄弟你有些好奇,现在,我对你已经有兴趣了,想合作点儿什么?”
“和字头和潮字头,我只想要些虚名,地盘都给你,黑锅不能我来背,当然,也不能是七喜背或者 五姑娘来背,七喜背后的人来背最合适,我们可以合作,打掉七喜背后的势力。”盛嘉树稍稍放低了声音,开口说道。
李裁法笑了起来:“嘉树兄弟,我知道和盛堂你那位契爷老谋深算,替你收拾了些人手和钱货,可是这么大的动静,我恐怕你那点实力,撑不到得虚名的时候罢。”
“合作嘛,要讲究诚意和实力,诚意我刚才已经说了,实力呢,只靠说恐怕没人会相信,两周后,我摆和头酒赔罪,和头酒之后,裁法先生如果觉得我实力还可以,没有说大话,就麻烦把算计好的那口黑锅从我和五姑娘身上摘下来,换个人背。”盛嘉树对李裁法语气认真的说道。
李裁法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盛嘉树,盛嘉树把茶水一饮而尽:“还有,我想请裁法先生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李裁法问道。
盛嘉树半起身,贴近李裁法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后又坐回原位。
李裁法脸色狐疑的盯着盛嘉树,最终点点头:“闲话一句,我可以安排。”
“多谢,对了,不要让五姑娘和七喜知道,我是指整件事。”盛嘉树拿起桌面上的帽子,戴回头上,站起身:“今晚太累,回去休息,从明天开始到两周后,我想我应该会轻松些,多谢裁法先生的招待。”
盛嘉树说完,走下了露台,去茶室外与夏洛克,摩罗马等人汇合,沿着高尔夫球场上的小路,被侍应生引着走远。
李裁法坐在露台上,望着盛嘉叔一行四人远去的身影,摩挲着下颌的胡须:“绍中,你觉得呢?”
中年人重新冲泡了一壶茶,头也不抬正老饕般嗅着茶香,语气随意的说道:“无所谓,他想多活两周,如果真的有实力推翻那些前浪,裁法先生也只是换个黑锅而已,和盛堂那点儿实力,已经决定就算他不做黑锅等死,以后也要仰裁法先生和青帮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