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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尸

第二章

罗西北被交警冷不防拦住,瞬间与空载的出租车擦肩而过,懊恼的情绪一下顶到了脑门,他真想问问警察凭什么抓他,难道是因为过马路没走斑马线?但不等他开口,警察先劈头问道:“你手机呢?”

罗西北被问住了,他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韩东的苹果手机还在里面。

交警见他掏出手机,长出一口气:“你带着手机啊,为什么我给你发那么多信息就是不回?”

“哦哦,手机没电,关机了。”罗西北心想,难道又遇到韩东的熟人了?

果不其然,交警一脸无奈地把罗西北让到路边,长叹一口气说道:“韩队长,您也心疼心疼我们这些压马路的兄弟,别老把车往打眼的地方横七竖八地一扔。你那车在天平街那边横了三天,周围的人都报警了,我硬顶着给你贴了个条。你再不挪走,那片小区的人可都要叫拖车了!”

韩东是昨天傍晚自杀的,可车子三天前就被他扔在了路边。他是三天前就决定轻生,还是在这期间经历了重大变故?看在公安局里的情形以及他同事领导的口气,韩东应该是个自信能干,也颇受领导器重的人。他的一句话就能让领导改变主意,案件的侦破方向几乎全由他左右,即便出了事儿,上到领导下到同事,无一不替他想办法打圆场。所以,就因为出手失误,让坏人逃脱了,一个堂堂刑警队队长就不活了?

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顺着交警的一句话,罗西北越发觉得韩东的死必有蹊跷。他微微皱着眉头,越想越出神,一边轻轻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

站在一旁的交警见罗西北神情严肃,还不住地摇头,以为自己刚才的话惹他不高兴了,只好又往回找补:“哥,我刚才太着急说话,没过脑子,您别生气。不过,既然这会儿也不忙,要不我送您过去,把车开回来?”说完,交警不由分说地给罗西北套上了备用头盔,把他拉上了摩托车。

一路开到了距离天平街还有一个路口,摩托车停在了路边,“韩队,我别把你送到跟前了,让人看见咱都不好说。”交警客气地说。

罗西北见这附近路边几乎停满了车,有不少都停得不大规矩,也不知道哪辆是韩东的,随口问了一句:“哪辆是啊?”

交警诧异地问:“你自己的车不认得了?”

罗西北赶忙解释:“那天停车的时候喝多了,早忘了停哪儿了。”话一出口,他马上意识到不对——当着交警的面说自己酒驾,这等于直接往枪口上撞。

交警比罗西北还慌张,他急忙掏出执法记录仪看了看,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幸亏没开。”继而,他又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无人经过才尴尬地对罗西北说:“韩队,刚才你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车就在前面铁门旁边,你赶紧开车走人吧。”

见交警如此为难,罗西北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有些懊恼,他低着头对交警说了句:“口误,那天我喝了酒,找了代驾。谢了啊兄弟。”

“别谢。你是我亲哥,脱了这身衣裳,命我都能给你。可现在总归不是在你手底下干活了,好多事没那么方便。你体谅兄弟就行了。”

罗西北听这口气,意识到这人恐怕和韩东交情不浅,很有可能是老部下之类的关系。如果再说下去,极容易被看出破绽。于是他赶紧挥手告辞,朝他说的那个铁门方向走去。

交警说的铁门,其实是一个旧小区的大门口。今天阳光不错,风也不大,有三个老头在铁门旁边晒太阳边散步。本来就不宽敞的门口,还被一辆斜停着的轿车挡了半截。

这是一辆浅灰色的宝马,庞大的车身跟周围的环境看上去有点格格不入。罗西北心想,住在这儿的看起来都不是什么有钱人,还被一辆豪车堵门口,也真够憋屈了。也不知道韩东的车,是不是也停得这么碍眼。然后他就随手按了一下车钥匙上的开锁键。

没想到这辆斜停的宝马应声开锁,把罗西北和几个老人都吓了一跳。罗西北原地愣了几秒钟,见老头们始终在他和汽车之间来回打量,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车子跟前。

走近了才发现,驾驶座位那一侧的车门有一道长长的划痕,看样子像是道新伤。罗西北想起刚才那个交警的话,又四下看了看,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没一个摄像头,怪不得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划车。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发现车里有点乱,但也掩盖不了豪华内饰的特有质感。罗西北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豪车的舒适度,的确跟平时坐的那些脏兮兮的出租车有着天差地别。此时,他已经忘了老头们在车外的注视。

之前韩东有点皱巴巴的皮衣,让他误以为这也不过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普通人。现在看来,韩东的生活怕是比他罗西北高出好几个层次。罗西北甚至想,为了能天天开着高级车,我也绝不会自杀。

罗西北有点惬意地在座位上坐了一小会儿,之后开始在车上打量。后座有个巨大的行李箱非常显眼,把这种豪车停在这儿好几天,里面还放着大箱子,别说车门被划一道,没被砸了窗户就不错了。在他住的那片出租房附近,只要有稍微高档点的车停在那儿,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悄悄凑上去,扒着车窗往里看。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大行李箱放在后备厢吧。

但罗西北仅仅往车外面迈了一条腿,便又迅速地抽了回来。因为他发现小区里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正朝他走来,老远就指指点点。有一个老头好像还在招呼他们快点过来,嘴里好像在念叨着“快着些快着些,来人开车了。”

罗西北手忙脚乱地启动车子,已经有一个老头抢先靠近车子,马上就要走到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旁边。罗西北顾不得许多,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小区里走出的人群,立马一阵骚动:“咋开车的,别让他跑了!”从后视镜里看,也似乎的确有人在后面追赶。罗西北不敢分心,不断加大油门,在小路的尽头一个右拐,终于把嘈杂的人群完全甩开了。

此刻,他只觉得庆幸,却没能听清外面人骂骂咧咧的叫喊声:“混蛋,砸烂个脏车,乱停乱放,横冲直撞,臭烘烘的……”罗西北坐在车上,也不知道该感谢这辆车,还是该怨恨这辆车。如果不是这辆车性能优越,凭他的技术,也许根本开不走,要真被一群满怀怨气的小区居民围住,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辆车本身对他来说,简直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别的不论,单说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罗西北的脑子里全无印象,刚刚启动车、踩油门等一系列动作都是下意识完成的。现在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胳膊已经完全僵硬了。如果在这期间,万一遇到交警怎么办?

他自己没有驾照,韩东的驾照又在哪儿呢?在不在他随身的钱包里?罗西北很想掏出来看看,但他紧张得连一个手指都不敢动。而且就算一切顺利,接下来他要把这辆车子停到哪儿去呢?

其实刚才他就应该在那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把韩东的外套往车里一放,转身走人。要不是被几个老头看见,要不是从院里冲出来那一群人,这会儿他也许已经逃出韩东的世界了。现在这辆车简直成了一座牢笼,还是一座马上要锁死的牢笼……

突然,罗西北看见仪表盘上一个红灯在闪,油箱马上要见底了!

幸亏刚刚鬼使神差上了右转道,刚一拐弯,前面不远处就出现了一个加油站。

汽车缓缓停在排队加油的车队末尾时,罗西北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他见前面排着四五辆车,闭着眼睛长出了半天大气。直到后面的车子按喇叭,提醒他往前开的时候,他才渐渐有些放松。前面还有三辆车,后面又排了两辆,罗西北朝前张望了一下,似乎只有一台机器能加油,车队推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是不是应该在车上找点什么?罗西北边想边开始在车里搜寻,至于想找到什么,他心里也没有答案。后排的大行李箱又闯进他的视线,也许应该拿到后备厢去,把行李箱和后备厢都检查一遍。

罗西北下车看了看,后车的司机已经百无聊赖地在看手机了。他打开后门一拎箱子,轻飘飘的,似乎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他想了想又把箱子放了回去。还是先检查后备厢吧,至少看看后面有没有地方放这个大箱子。

罗西北走到车尾,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恶臭。他挥了挥手,恶臭似乎飘走了。再凑近车子一点,臭味又飘了回来。罗西北四下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车,有点疑惑地打开了后备厢。

一瞬间,他又用最快的速度把后备厢重新盖上。随后,罗西北几乎是扶着车门,才重新坐回到了驾驶座上。

如果周围没有那么多车围着,罗西北也许会炸着胆子再去后备厢看一眼。但现在他不敢,也不能再去了。

虽然他感觉脑袋要爆炸了,但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明白,对现在的他来说,于众目睽睽之下在后备厢里发现一具尸体,跟纵身跳进万丈深渊,几乎没什么区别,或许直接跳进深渊还能结果得更痛快点。

刚才闻到的那股恶臭就来自后备厢内的尸体,这会儿它如同阴魂一般纠缠住了罗西北。

即使已经回到了驾驶座上,他依旧觉得周围都是臭味。罗西北闻了闻衣领和袖子,有味。他立刻按下车窗,想散散味。但玻璃下来一半,罗西北又把它摇上去了。他怕这味道会引来别人的疑问,譬如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已经有人朝他招手了。

罗西北想调头离开,但后面的车跟得太紧,根本走不掉。弃车逃跑,不出一百米就会有人把他扭送到派出所。或者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他刚刚已经被人发现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车冲他鸣笛,还有人站在外面敲他的车窗玻璃?

罗西北木然地摇下玻璃,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不耐烦地问道:“哥,你加油吗?”原来前面的车已经加满开走了,而罗西北却迟迟没有就位。

“加,加。”罗西北边说边快速关上了车窗,把车子提到了机器跟前。工作人员熟练地打开了邮箱盖问道:“加满吗?”

“二百现金。”罗西北从窗户缝里塞出去二百块钱。加满还得找零钱,但他现在多一秒都不想开车窗。

可工作人员仿佛盯上了他,又执着地敲开车窗问:“哥,这么好的车,加一支燃油宝吗?”

罗西北摇摇头,再次想摇上车窗。油站的工作人员这次干脆用手把住了车窗玻璃:“哎,哥,你等会儿。”此刻罗西北真恨不得自己能杀人,这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冲着车窗前的这张脸扔出一记重拳,而不是只能像现在这样颤抖着听他絮叨。

“哥,你后备厢盖没盖好,你里面开一下,我帮你重新盖。”工作人员说着,便朝车尾走去。

罗西北慌忙开门下车:“你刚说的那个燃油宝是干啥用的?”

推销的热情显然盖过了助人为乐,工作人员立马转身回来,继续给罗西北介绍产品。罗西北掏出一百块钱说道:“这些够吗?”

“用不了,哥,八十一支,我给你找钱。”

“别找了,去屋里给我拿两瓶玻璃水。”

“好咧,哥。”工作人员心情不错,盖上油盖之后,一溜烟跑进屋里。

罗西北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车尾查看,结果又被吓得灵魂出窍——被夹在车厢盖外面的竟然是尸体身上衣服的一截袖子。刚才到底是怎么关的后备厢,还是根本没关上,会不会被后面的司机发现?

罗西北飞快地瞥了一眼后车,司机仍然在看手机。罗西北顾不上管这些,他用手扶着后盖,防止开锁的时候弹开得过高,然后用身子挡住,一点点从缝隙里把那节袖子塞了回去。

几乎是关上后盖的同时,工作人员拿着玻璃水跑了回来。

“哥,我给你加上?”

“不用了。”

“那你开开后备厢,我给你放后面。”

“不不,要不加上吧。”

“那你开下前盖。”

罗西北看了看车钥匙,上面似乎没有开前盖的按钮。他坐在驾驶座上看了半天,也找不到所谓开前盖的机关。工作人员端着玻璃水等了半天,最终在后车喇叭的催促声中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卡住了吧?”罗西北只好装傻。

“哥你让开,我瞅瞅。”罗西北无奈,只得从车上下来。只见工作人员在方向盘下面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便听见前盖“咔嗒”一声弹开了。罗西北看着玻璃水冰蓝色的细流,仿佛流了一个世纪。终于等到一切收拾停当,工作人员竟然又殷勤地跑过来:“再送你条毛巾。另外,你车上是不是放海鲜了,有点味,我这有一款除味剂,纯天然的……”

罗西北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了,他一边抓过工作人员手里的毛巾一边启动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加油站。

早高峰过去之后,路上的车流量有所减少,但宽阔的马路上,罗西北却总也找不到可以逃生的出口。他愈发后悔去开这辆车,后悔自己坐上豪车的时候心里闪过的一丝贪念。

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如果再像之前那样,把车子随便一扔,那尸体散发的臭味,很快就会把警察引来。而只需稍一搜查,他罗西北留在车里的各种痕迹就会暴露无遗。到那时,他是能解释清楚自己并不是韩东呢,还是能证明自己绝对没有杀人呢?恐怕都不容易。

走也不行留也不行,罗西北的脑袋就像一团乱麻,越想择开越缠得紧。因此,他丝毫没注意到前车在人行横道前面停下避让行人,等到他看到车尾的时候,已经迟了。

咣!咣!两声闷响,三车追尾,罗西北的车被夹在了中间。

罗西北恨不得跟韩东一样,把脑袋伸进车轱辘里碾碎,最好再碾个面目全非,可惜来不及了。当他还呆坐在车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罗西北紧紧闭了一下眼睛,怀着赌局押大小的心情转头朝外看了看——还好,不是警察。一个穿夹克的男人,边说边比画,罗西北出了口大气,然后尽量平静地下了车。

穿夹克的男人是后车的司机,说话很客气,上来先问了问罗西北有没有受伤,又领着他检查了下两辆车子的撞击情况。说了几句“没事,好商量”的客套话后,夹克男凑到罗西北的耳边,有点尴尬地说:“前面那位有点刺头,你看毕竟你俩的车直接接触,要不你过去找他说说?”

罗西北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为了尽快脱身,他硬着头皮走到最前面的红色轿车旁边。司机是个女的,跟车子一样,穿了一身大红,喜庆得像个新娘子。不过,看表情就不大像了,一张脸不知是妆太浓,还是刚才撞击受到了惊吓,完全是一片惨白。

听见外面有人敲车窗,连头都不回,直接在车窗上举起手机,手机上打了一行字:已报警,等警察。

夹克男见罗西北也被顶了回来,讪笑着走过来说:“就怕遇到这样事儿事儿的老娘们,有啥想法下来商量商量,弄的好像别人都是流氓似的。警察来了咋样,来了也不一定向着她。”

继而他又绕着罗西北的车转了一圈说:“你这车前后都装了行车记录仪了,调出来看看,警察来了以后咱们也心里有底。”

夹克男说着就拉门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拨弄后视镜上的小屏幕。罗西北怕出什么差池,也立刻跟着上了车。

夹克男看了一会儿嘴里嘟囔着:“怎么后面的没有呢?是不是后面的线压着了?要不你开开后备厢,我给看看?”

“兄弟,我跟你说个情况。”罗西北说着掏出了韩东的警官证,“其实我就是警察,刑警队的。我车上拉了重要证物,现在着急去市局。我不怕担责任,赔点钱也无所谓。再说了,过一会儿来的,都是我们一个系统的,我一拿证件,也就走人了。只是等他们出警,还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我现在着急走,局里领导现在都等着呢。”

说到此,罗西北从韩东的钱包里拿了几张百元钞票,递给夹克男,说:“你这会儿把车往后错一点儿,容我拐出去先走一步,这些钱前后料理应该也差不多了。”

夹克男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是警察?”

“证件你拿去看,就是个追尾,我犯不着大街上冒充警察,逮着不是闹着玩的。”

夹克男又想了想,再看看罗西北抓的一把钱,大约有两千块,便点头拿钱,下去挪车了。罗西北同时也启动了车子,后车刚挪了个空隙,他便立刻打了一把方向盘,从两辆车的夹缝中脱身而出。

如果不是恰好看见车座旁边韩东的警官证,如果不是韩东的钱包里恰好装了几千块的现金,如果不是后车司机见钱眼开,相信了刚才那套说辞,罗西北根本无法想象,他拉着这具发臭的尸体,要如何跟交警在大街上周旋。

重重压力像一条恶狗,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及至开出去有二三十里路,罗西北才找了个僻静的路边缓缓停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整理思路。

看现在这情况,如果仅仅是简单的一走了之,恐怕很难彻底逃出韩东的社会关系网,搞不好还会因为仓皇逃跑被安上个杀人的罪名。按目前的情况,首先他得妥帖地处理好后备厢里的尸体,然后找个合理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把韩东的车安顿好。最后想办法找到韩东的尸体,让周围人都知道韩东已经死了,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只是个与他面貌相似的人。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韩东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罗西北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您的单号为0009128的快递已经投递到山河湾小区7-3-1302,签收人:本人。

罗西北看着短信,心想,既然能收到自动发送的短信,说明收件人留的是韩东的电话,那这个地址就有可能是韩东的家,先去看看,或许可以把车停在那儿!

罗西北开车在山河湾小区周围绕了两圈。

从外观看,这是个高档住宅区,朝东朝北共有两个大门,供行人出入。北门的旁边,还有一个地下车库的入口,车库的入口并没有专人值守,车辆出入都是靠门口的蓝牙识别。

罗西北慢慢把车开到车库门口,只听“嘀”的一声,车库的栏杆应声而起。韩东果然住在山河湾,罗西北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地下车库分为两层,看起来是新小区,很多车位都还空着。已经有主的车位上方都挂着牌子,标注了车牌号。罗西北在负一层找到了韩东的车位,但他停车四下看了看,并没有把车停进车位,而是缓缓开着下到了负二层。

果然,和负一层相比,负二层几乎没几个挂牌的车位。大概因为卖出去的车位少,灯光也比负一层昏暗很多。罗西北又开车在里面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一个摄像头死角的车位,这才把车缓缓倒了进去。

随后,他从后座取出大行李箱,走到车尾,闭着眼睛按下了车钥匙上的后备厢开启键。虽然灯光昏暗,但这次罗西北看清了死者的样貌——一个个子不高、身材清瘦的年轻男性,头部似乎被暴打过,鼻青脸肿,头发里还有血污。

罗西北咬牙把他从后备厢里抱出来,更加确信了他生前被打过,因为死者的四肢可以随意弯折,看样子骨头都断了。

把尸体塞进箱子后,罗西北把身上穿的毛衣脱了下来,朝尸体的脸上盖了过去,一边盖一边在心里默念:“兄弟,让你受委屈了,我也没办法。不知道谁对你下这狠手,你在天有灵,保佑我早点从这摊子破事里择出去,我一定找个好地方,让你入土为安。”

厚厚的毛衣,塞了半天才弄平整。罗西北心里叨念着对不住,又把尸体的头往一边歪了歪。

这时,他突然发现尸体的耳朵长得有点特别,别人的耳垂或大或小,都是圆圆的,而这个人的耳垂却是个尖儿,仿佛耳朵下面多长出一块肉似的。罗西北又看了看另一侧,也是这样。这样的耳朵并不多见,可怎么印象中好像在哪儿见过呢?未及多想,一辆车开着大灯下来了。罗西北赶紧盖上箱子,把它重新搬进后备厢,哆哆嗦嗦地进了车里。

虽然尸体上的血大都凝固了,但一通搬弄,罗西北的双手和身上还是沾了不少血,这也是他为什么刚才要把毛衣脱下来的原因。他在车上翻出了半瓶水,打湿了刚才加油站送的毛巾,开始使劲儿擦手。放在以前,这点血估计够他晕倒的,可是早上在刑警队会议室见识了真正的血流成河之后……

突然,罗西北想起一个人。刑警队会议室的白板上,除了死者躺在血泊中的照片,旁边还贴了一张死者丈夫——也就是韩东一直在追查的失踪嫌疑人的照片。而照片上的人,和后备厢里的尸体有着共同明显的特征,耳垂上有个尖儿。

这么说,嫌疑人并没有消失,韩东找到了他,只不过晚到一步,此人已经死于非命。那韩东接到线报,独自去找嫌疑人的时候,一定是开着这辆车的,去过的地方行车记录仪也肯定都拍下来了。

罗西北回想着刚才夹克男的操作,开始拨弄后视镜上的小窗口,但刚翻到他开车去过的加油站罗西北就傻眼了:记录仪的画面里清楚地拍到了加油站的一个摄像头。那他打开后备厢的时候,另一个方向会不会也有摄像头,会不会已经把他开后备厢的画面都拍到了?

罗西北登时就不觉得冷了,他决定再去加油站看看。不想车子刚开到负一层,韩东的手机就响了。这次来电的人他认识,就是早上说话冒冒失失的陈友业。

“韩队,你怎么又失踪了?”陈友业说话的风格一点没变。

“刚才在地库里,手机没信号。”

“我就知道你这会儿肯定在家,开车上来吧,我在地库门口等你呢。”说完,陈友业不等罗西北答应就直接挂了电话。

罗西北觉得自己撞进了鬼打墙,千难万险地跑出去几步,抬头一看又回到了原点。一天都没过完,他又跟早上把他抓进韩东生活的警察坐进了一辆车里。

“我把那个什么博士的体检中心的路数都摸清了,听说是厅长前阵子去北京学习,见人家那儿这么弄,也跟着学。本来想把他们都弄进编制内,结果中央现在的指导思想是尽量减员。厅长身边的高秘书给想的现在这个法儿,联合做项目。这帮当秘书的,心眼子多的呀……”陈友业一上车就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家来了?”罗西北打断他问道。

“我打了一圈电话,你既没去厅里,也没在体检中心。那你还能去哪儿?这么多天没回家,肯定惦记嫂子了呗。”陈友业狡猾地笑了笑。

“那你来找我有啥事?”

“我寻思你这会儿也没啥事儿,跟我去趟停尸房那边。就早上开会说的那案子,局长让我去看看验尸报告弄得咋样了。你到那儿帮着掌掌眼,省得弄出来局长觉得不行,我还得来回跑。”

“陈友业,我现在是停职期间,这样做不合规矩啊。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罗西北看陈友业一脸谄笑,说话挤眉弄眼,觉得里面必定还有缘故。

“韩队,你别老叫我大名,怪瘆人的。真是想让你帮我去看看,顺道就蹭趟车。我再有几个月这不就结婚了嘛,丈母娘发话了,不让我把车开到那些不干净的地方。我刚开车正不知道往哪儿停呢,正好路过你们小区,我一琢磨你肯定在家。”

陈友业说着就要跟罗西北搭肩膀,一拉扯他的胳膊,发现罗西北皮衣里就穿了一件秋衣,赶忙说:“你咋穿那么少啊,韩队。这可不行,一会儿去停尸房,那里面就跟冷库一样。要不你穿我毛衣吧?”

“我上火,热得慌。赶紧系上安全带,开导航。”

“开啥导航,这两步道你不认得啊?”

“我这几天都没咋睡觉,脑子晕得很,开开导航省得走错道。”

陈友业见罗西北答应了他的请求,已经喜不自胜,便没再继续追问导航的事。而此刻,罗西北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一个计划——兄弟,先给你安置个凉快的地方,等我找到风水宝地,再想办法来接你。你可千万要保佑我啊……

法医处和停尸房离市公安局有段距离。罗西北看着导航上的指示,快到门口的时候,让陈友业先下了车。

“你先进去,我把车开到前面洗车行洗洗,里里外外都太脏了。”

“怕回头嫂子看见没法交代是吧?”陈友业嘿嘿一笑,依旧絮絮叨叨,“我就说你以后就还开那辆破捷达,这种高档车让嫂子开。办案子不定去什么地方,怪新的车都糟践烂了。”

罗西北没耐烦听陈友业这些废话,速速把他轰下了车。但他并没有去前面的洗车行,而是一拐弯把车停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型停车场。

刚停下,一个穿着大棉袄的老头就过来收费。罗西北下车看了看,连个横杆计时器都没有,想来也不是什么正规的停车场。他问收费的老头,能不能保证车子安全。

老头一句话没说,抬手指了指栏杆上挂的一个牌子:营业时间早8点—晚10点,超过时间,车务自理。

罗西北待老头走远,才打开后备厢拿出装有尸体的行李箱。后备厢里还血迹斑斑,这样开去洗车行,保不齐让人家看出什么破绽,万一遇见好事儿的再报警,那可就麻烦了。于是,他又把行李箱前后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血水流出,才轻手轻脚地拉着箱子走出去。顶着韩东的名头活了多半天,罗西北觉得自己心眼都多长了几个。

待他走进法医处的小楼,见陈友业正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个大夹子仔细查看。两人言语之间,好像还有点不同意见。

“你这么写,局长百分之百得打回来。上回陈屯那个杀小孩的案子,你忘了最后出了多少份报告。”陈友业指着夹子振振有词。

白大褂也不示弱:“陈屯那个案子,是漏化验了几项。但这个血液分析都做遍了,就是没有对应人,我也只能写结果不明确。”

罗西北看着陈友业跟白大褂争执,心想,这人肯定也是韩东认识的,为避免露马脚,还是先从陈友业这套话。

“陈友业,你说话注意点。”罗西北走上前去,客气地冲白大褂点点头问道:“这个案子全由你负责啊?”

“不是,我就负责最后汇总出报告,前期检验廖法医负责。他今天去别的案子出现场了。”白大褂对罗西北说话的口气,显然比对陈友业的时候尊重许多。这也让罗西北进一步确定,白大褂是认识韩东的。他从白大褂手里接过夹子,假装翻看了一番。在抬头一栏,看见上面写着“执行法医:廖百川,报告撰写:刘晓彤”。

“你这是准备交上去了?”罗西北指着报告,再次确认。

“是,廖法医都签字了。你们这边看看没问题,我去找处长签字。”白大褂的名字就是刘晓彤,罗西北确认无疑。

“签字也不管用,局长不管这些的。”陈友业有点着急。

罗西北冲他使了个眼色,转而对刘晓彤说:“这样吧,干脆咱们再去趟停尸房,你把报告里结果不明确的几个地方,再指给我们看看。我们再拍点照片,两厢比对着,这样回去也能说得清。你觉得可以吗,刘法医?”

“叫我小刘就行了,韩队。”刘晓彤被罗西北说的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咱们现在过去吧。”

说着,三个人朝停尸房的方向走去。罗西北怕被看穿,加上又拉着个沉甸甸的箱子,走得有点慢。刘晓彤见他们没跟上,转头说道:“你们慢慢走,我先去前面开门。”

陈友业见罗西北拉着大箱子,赶紧凑过来:“韩队,你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吗?怎么还带这儿来了?沉不沉?我帮你拎着。”

罗西北不敢让他接手,贴到耳边小声说:“箱子里有点你嫂子的东西,我怕洗车的搬来搬去弄脏了。你有工夫别在我身边晃悠,去跟着小刘,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常在一起干活,要跟人家搞好关系。我这儿用不着你拍马屁。”

陈友业一伸脖子,点点头,追着刘晓彤走了。

罗西北走到停尸房门口,前后观察了一下。这是整个楼里比较偏僻的一间,临近的楼道还有一道二门,看样子晚上要锁住。

刘晓彤在门口按了一下,费力地推开厚厚的铁门。陈友业牢记队长的教导,见状也跟着一起推门。罗西北走上来,看了看门锁:“你们这都换高级密码锁了?”

“指纹的。”刘晓彤边说边熟练地摸着墙面的开关。开关的地方其实是个变电箱,整个停尸房的几路电都在这里控制。刘晓彤边按着编号寻找,边说:“其实这玩意也不好,觉得没钥匙安全,其实全都是电管着。”

“一断电就自动开门?”陈友业搭腔道。

“一断电就自动锁死,还得再拿保险钥匙,才能打开。幸亏平时这里面没活人。”刘晓彤说着,在中间一排冰抽屉里拉出一个,“找着了,来看吧。”

刘晓彤一句锁死,却一下打开了罗西北脑子中的关窍。他把箱子靠在角落,说了句:“我去厕所,你们先看着。”便转身出了停尸房。

这边刘晓彤边整理报告,边对陈友业说:“我听以前那些老法医说,韩队是局里出了名的较真,活怎么干都是说一不二。以前每次见他,也都特别严肃。今天看样子,倒是挺随和的,跟以前都不像一个人了。”

“那是因为我们韩队现在正在休假期间。”

“休假还往我们这跑,太不珍惜假期了。”

“他这假还不定休到哪一天呢,换你也想早点上班。”

“什么意思?停职了?哎,那他进来看尸体就不符合规定了。”

陈友业见状,立马冲刘晓彤做了个小点声的手势:“别瞎嚷嚷行吗?他不是停职,是身心状态恢复期。行了行了,快对照标注吧。我拍照片。”

两人刚开始没一会儿,突然外面警报声大作,很快楼道里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陈友业放下拍照的手机,朝门口看了看,禁不住对丝毫不为所动的刘晓彤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这儿今天演习啊?”

“没有,火灾警报。”刘晓彤淡定地回答。

“着火了,那咱们别在这儿待着了,先出去吧。”陈友业有些慌张。

“没事,肯定不知道是谁又在厕所抽烟了。我们这边刚换了一套全新的烟雾火灾报警系统,特别灵敏。经常因为在厕所或者楼道抽烟,就触发警报。我们领导说了,这样有助于大家戒烟。”刘晓彤说着突然一回头,“哎呀,不是你们韩队在厕所抽烟呢吧?”

“是不是咱俩都出去看看吧,你听听外面乱腾腾的,说不定真有火苗呢。”陈友业恨不得马上跑出去。被他这样一说,刘晓彤也有些心慌了,匆匆整理好报告,把冰抽屉重新推进去,跟着陈友业走了出去。

不想,两人刚一走出停尸房,就撞上了正往回走的罗西北,而且还冲他俩着急地说:“快往外走,着火了。”

陈友业一把拦住罗西北:“韩队,你去哪儿?”

“我再进去一趟,箱子还在里面呢。”说着,罗西北趁刘晓彤还没拉上大铁门,抢先一步挤了进去,趁二人不备,“咣当”一下,在里面重重地把门锁上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墙上的几路电闸都拉了下来,密不透风的停尸房立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罗西北定了定神,他听见外面的声音比之前更嘈杂了。不仅有陈友业和刘晓彤焦急的敲门声,还有闻声而来的其他人,加上警报器还在一直不停地响,听上去简直是灾难现场。

但罗西北必须镇定,他摸到箱子,拖行到最里面的一排冰柜跟前。刚刚刘晓彤在找尸体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这排空的,这排空的。虽然没法全记清楚,但他还是真切地看到,最里面下排的一层冰抽屉都是空的。

从箱子里搬出尸体,比从后备厢里搬出来更难。尸体被卡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连插手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冰抽屉只有很浅的一层,要想严丝合缝地把抽屉关上,就得重新把尸体摆布平整。

这些活儿大白天都很难完成,何况是摸黑操作。而且罗西北的时间非常紧张,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但更主要的是,他要时刻关注门外的动静。

外面,陈友业一直在不停地叫着韩队韩队,罗西北恨不得上去堵住他的嘴。关了两次,抽屉都关不严。没办法,罗西北只能一点点把尸体往里面推。而这时,门外已经传来了刘晓彤用备用钥匙开锁的声音。

罗西北的手开始有些颤抖,一滴汗顺着头皮流进了脖子里。

停尸房大门打开之后,陈友业第一个冲了进去:“韩队,韩队!”

刘晓彤倒是比较镇定,先去合上了电闸。罗西北侧躺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些并不是伪装出来的表现,刚刚摸黑转移尸体,连累带紧张,他的体力和精神真的全都支撑不住了。

大灯一亮,罗西北立刻被晃得睁不开眼。很快有人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罗西北还是半眯缝着眼睛,他觉得一定是陈友业。但很快,从模糊的视线中,他发现陈友业站在他的对面,还被什么人挡在后面。而把他扶起来的人,力道也没那么轻柔,仿佛押解罪犯似的,从两边架住了他的胳膊。

罗西北意识到情况不对,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把陈友业挡在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几个小时前刚刚被他甩掉的段大川。

此时,段大川正在批评陈友业,声音不大但语气很重:“你这样做,违反局里的纪律不算,而且是置韩队长的身体安危于不顾。说严重点,他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接触这些东西,跟被人打一枪没什么区别。”

陈友业被教训得一句话也没有了,倒是刘晓彤颇有些看不惯段大川的做派,有点轻蔑地说道:“说得有点夸张了吧,韩队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见个尸体还至于吓尿了?”

段大川也毫不示弱:“越是经验丰富,说明他内心累积的压力越多,韩队长的身心现在都处于极端脆弱的状态。看活人,我更专业。”说完,他对架着罗西北的两个人说:“把他带走。”

尽管还没从刚才的疲惫与紧张中完全恢复过来,但罗西北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绝不能任由这个段大川摆布。他使尽全身力气,甩开了架住他的两个人,然后纵身扑到了陈友业的身上。

陈友业没承想他会来这么一下,身体一下失去重心,两人重重摔在地上。罗西北趁机伏在他耳边说:“赶快给局长打电话,关于‘11.15’案的嫌疑人,我有重要情况汇报。”紧接着,他便假装掐住陈友业的脖子,大喊道:“抓住你了,抓住你了。”

众人见状,赶紧把罗西北拉开,七手八脚地扶了出去。陈友业挣扎着坐起来,在人群的夹缝中,看见罗西北朝他投来一道凝重的目光。

罗西北真的出现了幻觉。

在一间密闭的小屋内,两个审查员轮番向他提问,但他却一句话都听不到。开始的时候,他还能看见两个人的嘴一张一合,后来便渐渐看不清了。倒是耳边,一直有嘈杂声,听上去好像是许多汽车不断开过。在这片嘈杂声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再见!”

有人对他说再见,这声音有点熟悉。罗西北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却怎么也看不清。一会儿眼前站着个黑衣人,一会儿又似乎有人在冲他挥手告别。两个人的身影重重叠叠,最后仿佛合成了一个人。

眼前的灯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罗西北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这是审查员在用台灯照他。此刻,他几乎已经放弃抵抗了,对审查员反复提出的,诸如在哪里和线人接头,嫌疑人最后一次出现在什么地方等问题,他甚至想编一个答案来满足他们,但他就是张不开嘴,因为他眼前始终站着两个人,不停地在和他说“再见”。

审查持续到了深夜,罗西北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段大川身上。他穿着白大褂走进来,什么都没说,只在他胳膊上打了一针。那之后,所有的嘈杂声都消失了,罗西北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你们这是胡闹!”在听说罗西北被注射了镇静剂之后,田局长拍了桌子。两个审查组成员虽然拿着省厅的尚方宝剑,但见田局长大发雷霆之后又直接拨通了厅长的电话,心里未免也有些打鼓。甚至连罗西北都是被田局长骂人的声音给吵醒的。

陈友业和董二雷都守在他的床边,见他醒了,董二雷立刻起身去给田局长送信儿,陈友业则悄悄凑过来说:“放心吧,田局发飙了,肯定能保你出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田局长、审查组成员以及段大川都来到了罗西北休息的房间。

“起来了,感觉怎么样?”田局长见罗西北坐在床上,关切地问道。

“没事,已经睡醒了。”罗西北这会儿还真有点早上起床神清气爽的感觉。

田局长转身说道:“刚才我已经和厅长确认过了流程,韩东可以接受审查,也可以接受心理康复治疗。但是具体什么时间来安排这些事儿,由我们刑警队说了算,你们更加没有权力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不是罪犯,他现在依旧是我们刑警队中的一员。所以,现在我就要带他回一趟局里,讨论案件的最新调查情况。”

“罗西北现在是停职期间,他的话应该不能作为案件侦破的依据。”审查组的其中一人说道。

“他的话能不能作为依据,我们办案警察会自行判断,至少我还没有被停职吧。”田局长毫不客气地反驳道。随后他一挥手,示意董二雷和陈友业带着罗西北离开。

段大川站在审查组成员的后面,表情似乎有些尴尬。罗西北从他身边经过,尽量避免和他对视,但他能感觉到段大川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此时,田局长的手机响了,他的脚步也随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而逐渐停了下来。

“确定就是死者的丈夫吗?”田局长的口气有些疑惑,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他回头看了看罗西北,欲言又止。董二雷想问什么事,田局长只说了句“先回局里吧”,之后又快步向前走去。

罗西北和董二雷、陈友业只能紧随其后。

谁都没有注意到段大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1hgaeHtd2lLsDn8B6sLh8nKqUUUKlO6nyen8KcQthj8lUD2vYnJaa0BO3Ruz5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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