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众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 解放 。在此之前,群众并未真正存在过,只有解放群众才真正创造出群众。解放是这样一个时刻,在这个时刻,所有属于群众的人都失去了他们的差别并且感到自己是 平等的 人。
这些差别是指特别由外在加之于人的差别,指等级、地位和财产的差别。作为单个的人总是意识到这些差别。这些差别使他们深受其苦,迫使他们在重负之下互相疏远。人站在某个比较安全的位置上,以十分有效的适当的姿势抓住一切靠近他的东西,就如浩瀚广袤的原野上的一架风车,它站在那里,有力地旋转着,在它和下一架风车之间空无一物。正如他所知道的那样,整个生命是以距离为目标的,他把他的财产和自己锁闭在其中的房子里,他所处的地位,他力争达到的等级——这一切都是用来创造、巩固和扩大 距 离 的。任何一个人想较为深入地接近另一个人的自由都是不允许的。人们就像处在荒漠中一样,他们的激情慢慢地消退了。没有人能够接近别人,没有人能够达到另一个人的高度。在生命的每一个领域里都有固定的等级,这些等级不允许任何人去接近等级比他高的人,不允许任何人降低自己表面上的身份去屈从于等级比他低的人。在不同的社会里,这些距离是以不同的方式相互之间保持平衡的。有些社会强调出身的差别,有些社会强调职业或财产的差别。
这里的任务不是详细地说明这些等级制度的特征。重要的是,这些等级制度到处都存在着,到处都深入人们的意识中,并且决定着人们相互间的行为。在等级制度中位置比别人高而得到的满足并不能补偿失去行动自由的损失。人在他的各种距离中僵化了、麻木了。他在这些距离的重压之下动弹不得。他忘记了,是他自己把这些距离加在自己身上的,他渴求着从这些距离中解放出来,但是他独自一人如何才能从中解放出来呢?不管他为此做什么,不管他是如何有决心,他四周的人使他的努力化成了泡影。只要他们都坚持自己的距离,他就永远无法更接近他们。
只有所有的人在一起才能把他们从距离重压之下解放出来。这同群众中发生的情况完全一样。在 解放 中,各种距离被抛弃,所有的人都感到是 平等的 。在这种密集中,人与人之间鲜有空隙,身体挤压着身体,每一个人和别人的距离正如同本身一样近。那时获得的 轻松感 是空前的。为了这一幸福的时刻——因为这时任何一个人不比另一个人 拥有更多 ,任何一个人不比另一个人更好——人们聚集成群众。
但是,人们如此渴望、如此感到幸福的这一解放的时刻,本身蕴含着它特有的危机,这一时刻由于一种幻觉而受到了损害。这个幻觉是:人们突然感到自己是平等的,但是人们并不是真正地变得平等,而且也不是永远地变得平等。他们回到以前互相分离的屋子里,他们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他们保持着他们的财产,他们并没有放弃他们的名望;他们并没有抛弃他们的家庭成员,并未脱离自己的家庭。只有真正的改变才能使人们摆脱各种旧的关系并建立新的关系。有这样一类团体,这类团体按其本质只能接纳数量有限的成员,并且必须通过严格的规则保证其持久的存在。我把这类团体称为群众核心。这类团体的功能以后还要叙述。
但是,群众本身会瓦解。它感到它将会瓦解,它担心瓦解。如果解放的过程继续下去,它就只有在新的人员加入的情况下才能维持下去。唯有群众数量的增加才能阻止它的成员不知不觉地回到他们的私人重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