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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节 /

反叛性群众

“亲爱的朋友,狼总是要吃羊的;难道这一次该羊吃狼了?” 14 这是法国大革命期间尤莉娅夫人写给儿子信中的几句话。短短几句话,却包含了反叛的本质。以前是少数狼抓住许多羊,现在是许多羊来攻击少数狼的时候了。我们知道,羊不是肉食性动物。这几句话表面上看毫无意义,但是却有其深刻的含义。革命就是反叛的特有的时期。那些一向没有自卫能力的人现在突然有了利齿。他们缺乏作恶的体验,这方面必须由他们的数量来弥补。

反叛的前提是一个分成各个层次的社会。在反叛的需要可能出现之前,各阶级相互之间的界限必须存在一段时间,必须长期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能感觉出这种界限,即一个阶级的权利多于另一个阶级。高层次的族群有权向低层次的人群发布命令,这种情况或者是由于他们通过征服来到土著人的地方并高居于他们之上,或者是由于土著人发生内部事件而出现了层次的划分。

每一项命令都会在被迫执行命令的人心中留下 伤痛 。关于这些永久性伤痛的性质,我们以后还要详细谈到。被经常命令并充满这类创痛的人,会有一种摆脱这些创痛的强力的冲动。他们摆脱这些创痛可以有两种途径:他们可以把接到的上边的命令传递给下面的人,但为此必须有下属而且下属准备从他们那里接受这些命令;他们也可以把上司加给他们的许多痛苦还诸上司身上,单独一个人是软弱无助的,他只是在罕见的情况下才能有幸做到这一点。但是,如果许多人形成一个群众,那么他们也许就能做到他们分散时不能做到的事情。他们聚在一起就能反对那些一向命令他们的人。革命的局面就可以被看作这一类反叛的状态。那种把自己的解放主要看作共同摆脱命令加诸的创痛的群众,可以称之为 反叛性群众

进攻巴士底狱被看作是法国大革命的开端。法国大革命早就开始于兔子大猎杀。1789年5月,国民议会于凡尔赛举行,审议了取消包括贵族狩猎权在内的封建特权问题。6月10日,进攻巴士底狱的 一个月,作为议员参与审议的加米尔·德士穆兰在给他父亲的一封信中写道:“布列塔尼人正在暂行《申诉书》中的若干条款。他们杀死鸽子和猎物。此地约有50人正在大举屠杀野兔。巡狩员目击他们在圣日耳曼平原杀死了4000到5000头猎物。” 15 羊在敢于攻击狼之前先进攻兔子。在矛头针对上司的反叛之前,人们先用最低级的容易得手的动物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但是真正的大事是巴士底狱革命日。整个城市都武装起来了。起义直指代表国王法权的机构,攻击和摧毁了代表它的建筑物;犯人被放出来,因而加入群众的行列;负责防护巴士底狱的长官及其助手被处以死刑;人们也把小偷吊死在路灯上;巴士底狱被夷为平地,石头一块一块地被搬走了;司法的两个主要方面即死刑判决和特赦,都转到了人民的手中。这样反叛——就目前而言——就完成了。

这类群众是在极其不同的条件下形成的:或者是奴隶起义反对奴隶主,或者是士兵哗变反对长官,也有可能是有色人种反叛住在他们中间的白人。总是有一些人要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处于另一些人的命令之下。反叛者由于自己的创痛总是要采取行动,而在他们行动之前总是要经历很长时间。

人们在革命的表面上看到的许多东西,在 攻击性群众 中也在发生。在这里是追捕那些落单的人,当人们抓住他们时,由集体即由所有人参与处死他们,有的经过公开审判,有的不经审判。但绝不是说革命由此 产生 。绝不能指望急于达到自然终点的攻击性群众去革命。反叛一旦开始,就会越扩越大。 每一个人 都试图进入他可以摆脱自己的螫刺的状态,并且每个人都有许多这样的螫刺。反叛的群众是这样一个支配着整个社会的过程,这个过程也许一开始就会取得某些成功,但却只是缓慢地、沉重地走向终点。攻击性群众迅速行动,这是表面现象,在许多一个接着一个的冲击中缓慢进行的反叛则是根深蒂固。

但是反叛过程可能还要缓慢得多:它的希望在彼岸。“最后就是第一”。此岸和彼岸之间是死亡。人在另一个世界又会复生:谁在这里最穷,不干坏事,他通常在天国也会被看作是这样的人,他在那里将会作为一个新的人,作为一个有较好位置的人继续生存。信徒被许诺会解脱伤痛。但没有说出关于这次解脱的详细情况。即使以后所有的人都在彼岸聚在一起,这也并不能真正说明,群众就是这样一次反叛的 基础

在这一类许诺的中心,是复活的思想。福音书中说到了许多关于基督在现世使人复活的情况。在盎格鲁撒克逊国家有以“ 复活 16 著称的布道者,以各种方式利用了死和再生的效果,他们用最可怕的地狱的惩罚来威胁那些聚在一起的罪犯,使他们陷入几乎无法描述的恐怖状态。他们在眼前看见一片地狱的火海,万能的主的手把他们掷入深渊。 17 据说有一个布道者,他对罪人进行恶毒的谩骂,并用可怕的扭曲了的脸和雷鸣般的声音加强其谩骂的效果。40里、50里、100里以外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听这位布道者的布道。男人们把他们的家人安置在篷车里,带着铺盖,并准备了几天的食物,一齐赶来。1800年左右,肯塔基州的有些地方由于这类集会而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人们就在露天举行集会,当时各州都没有一个建筑物能容纳如此之多的群众。1801年8月,两万名群众在肯瑞杰 18 集会。100年以后,关于这次集会的记忆在肯塔基州仍然没有消失。

听众被布道者们吓得匍匐于地,像死人一样躺着,他们用神的旨意来吓唬群众。在这些神的旨意的恐吓下,群众想要逃跑并且想通过装死来拯救自己。布道者们自觉的有意的目的就是要“击倒”这些群众。布道地方的情况就像战场一样,成排的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类似战场的情况是布道者们自己造成的。为了达到布道者们想要达到的道德转变,这种达于极致的恐吓对群众来说似乎是必要的。布道是否成功,要以“倒在地上的”人数来衡量。有一个目击者作了准确的统计,他说,在这一次持续几天的集会过程中,有3000个人无助地倒在了地上,几乎占在场人数的六分之一。所有倒在地上的人被带到附近的一个会议室。在那里,任何时候都有一多半的地板被躺着的人占满了。许多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几个小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有时他们醒过来一会,发出深沉的呻吟、撕心裂肺的叫喊或者祈求神明大发慈悲,以此表示他们还活着。有些人用脚后跟敲打地板,另一些痛苦得尖叫,像离开水的活鱼一样来回挣蹦。有些人在地上翻滚好几个钟头。还有一些人突然疯狂地跳过讲台和坐椅,一边喊着“迷失了!迷失了”,一边扑向树林。

当倒在地上的人醒过来之后,他们变成了另外的人。他们站起来,喊道:“得救了。”他们是“新生的人”,现在可以开始美好的、纯洁的生活,他们把以前的罪恶生活抛在了后边。但是,只有在此之前发生过某种死亡,这种皈依才是真实的。

有一些现象没有那么激烈,但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整个会场爆发出一片哭声。许多人无法控制地抽搐着。有些人,通常是四五个人聚在一起,开始像狗一样狂叫。若干年之后,当激动情绪采取较为温和的形式时,先是个别的,然后是整个大合唱突然都变成了“圣笑”。 19

所有发生的一切事情在群众中也发生了。我们几乎不知道还有比这更激动、更紧张的群众类型了。

这里作为目的的叛逆与革命中的叛逆不同。这时涉及的是人与神谕之间的关系。人一直违背神的意志,现在开始惧怕受到神的惩罚。布道者千方百计加深这种恐惧感,人由于恐惧而进入无意识状态,于是人像被追击的动物一样装死。但是他们的恐惧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们失去了意识。当他们恢复神智时,他们宣称准备服从神的旨意和禁令。于是害怕受到神直接惩罚的强烈恐惧感平息下去了。这个过程可以说是一个教化的过程:人被布道者教化成为神的忠实仆人。

正如前面指出的那样,这个过程与革命中的过程是完全相反的。革命涉及的是摆脱创痛,人们由于长期服从统治而逐渐积累起来的创痛达到了极点。这里涉及的是对神谕的新的服从,以便准备自愿承担神谕可能在人身上引起的一切创痛。这两个过程的一个共同点就是逆转的事实以及逆转借以发生的心灵的舞台:在这一场合和那一场合都是群众。 B5MluoMOJzT3WHieedM5fn6zoi/AzGH7fsD10VriSb5PKNiJwdhICvfunqFEc9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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