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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节 /

停滞

停滞的群众紧密地挤在一起,它完全不可能真正自由地运动。它的状态有某种消极的东西,停滞的群众在 等待 。它在等待出现在它面前的领导者,或者在等待命令,或者在旁观一场战斗。 紧密性 在这里是最为重要的:从四周感受到的压力,对与此有关的人来说,也是组织(他们是这个组织的一部分)的力量的尺度。涌来的人越多,这种压力就越大。脚没有活动余地,手臂不得动弹,只有头是自由的,可以看,可以听;头可以互相直接传递激动的情绪。周围的人同时用身体加入其中。他们知道,那里有许多人,但那里的人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以致他们感到那里的人是一个整体。这种紧密性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它的影响在一段时间内是不变的:这种紧密性还未成形,还没有熟悉的和熟练的韵律。很长一段时间内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行动的欲望越积越多,越来越强烈,最后终于更为激烈地爆发了。

如果我们完全想起这种紧密感对停滞群众的意义,那么我们对停滞群众的 耐心 也许就不会感到太惊讶了。它越是紧密,它越是会吸引更多的新人;它用它的紧密性作为规模的 尺度 ,但紧密性也是进一步增长的真正刺激力。最紧密的群众增长得最迅速。解放之前的停滞是这种紧密性的展示。它停滞得越久,它感受到它的紧密性并显示这种紧密性的时间就越长。

从构成群众的单个人的角度来看,停滞的时间是感到惊异的时间。他们放下了过去用以武装自己互相进行攻击的一切武器,他们互相触碰,但并不感到受约束;触碰不再是触碰,他们不再互相畏惧。在他们突破之前,不管他们朝哪一个方向,他们都想知道他们是否在一起,这是一种他们需要不受干扰的共同增长。停滞的群众对它的整体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因此它尽可能长时间地保持停滞状态。

但是这种耐心是有限度的。解放最终是不可避免的,没有解放,就谈不上群众的真正存在。过去在公开刑场上,当刽子手把盗匪头子推出示众时,通常可以听到的叫喊声,或者说,人们今天在体育比赛场合可以听到的叫喊声,是群众的 声音 。这种叫喊的自发性具有巨大的意义。经过排练的、在固定的时间内有规则重复的喊声还不能说明群众已经获得了它的真正的生命。也许人们会说这种喊声能导致这一结果,但这只是外在的,就像军队经过训练的动作一样;相反,自发的群众并未事先规定的叫喊却是确实可靠的,它的作用是巨大的。它会表达各种各样的感情,重要的并不在于何种感情;而在于感情的力度和多样性;在于它的结果是导致自由。这些感情会赋予群众心灵的空间。

当然,这些情绪可能如此激烈和集中,以致立即使群众 分崩 离析 了,公开行刑就有这种效果;一个牺牲者只能被砍一次头。如果人们一直认为这个人是无辜的,那么直到最后时刻人们还会怀疑他是否罪有应得。由此产生的怀疑会使群众自然的停滞状态增强。群众看到脑袋被砍下来时,情绪更为激烈。接着听到的叫喊声令人毛骨悚然,但这是这个完全特定的群众最后的叫喊。可以这样说,群众在这种场合为在停滞中的过多期待并从这种期待中获得的最大享受而付出的代价是它自身的立即死亡。

我们的现代体育场所更为实用:观众可以 坐着 ,他们可以看到自己的耐心;他们可以自由地跺着双脚,但只能待在原位上;他们还可以自由地鼓掌,为这种场面预留了一定的时间。通常人们会期望不要太快结束,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们肯定会在一起。然而在这段时间内什么都可能发生。人们不可能预料什么时候会出现射门的局面,除了这些人们所渴望的主要事件外,还有其他一些事件会导致群众高声叫喊。在各种不同场合经常可以听到这种叫喊。群众最后解散了,走开了,但是由于时间是预先规定的,所以也不至于太难过。这一次失败了,以后还有机会扳回,并且这个结果也不是永远不会变。群众在这里确实可以显示一下自己了,先是在入口处互相拥挤,继而在座位上坐着,一有机会便可发出各种叫喊;即使曲终人散,群众还可以抱有希望,将来还会出现类似的场面。

更为消极得多的停滞群众是在 剧院 中形成的。理想的场合是剧院满座。所希望的观众人数一开始就定好了。他们是自己聚集在一起的,除了在售票处前面有一番小小的拥挤以外,观众是分别进入剧场的。他们被带到他们的座位上。一切都是规定好的:上演的剧目、演员、开始演出时间、坐在座位上的观众本身。晚来的人会感觉到其他观众轻微的敌意,像一群被安排好的兽类,人们坐在那里,安静且极有耐心。但是每一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存在是与别人分开的,他付了钱并注意到邻座坐的是谁。节目开始前,他默默地审视着一排排的脑袋:这些脑袋使他产生了一种适宜的而不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密感。观众的平等实际上仅仅在于他们从演出者的角度来看会对同一个东西表示满意。但是他们对此作出的自发反应是很有限的,甚至掌声也有预先规定的时间,通常人们只是在被认为应该鼓掌的时候才鼓掌。仅仅从掌声的大小就可以看出,人们在何种程度上已经变成了群众;掌声是人们是否已经变成群众的唯一尺度,演员本身对掌声也是如此评价的。

剧场里的停滞已经成为一种礼仪,以至于人们从外部感觉到它,感觉到从外部来的一种轻微的压力,这种压力无论如何不会使他们感觉到他们内在地同属一个整体。但是不应忘记,他们坐在那里怀有的共同 期待 有多大,而且这种期待在整个演出期间一直都存在着。散场之前离开剧院的人极其少见,甚至在观众对节目感到失望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坚持到底;而这意味着,他们在整个演出期间一直在一起。

听众屏息静听,而乐器的演奏声震耳欲聋,这二者的对比在 音乐会 上尤为鲜明。在这里至关重要的是完完全全的不受干扰。任何动作都不受欢迎,发出任何响声都会遭人唾弃。当音乐美妙动人之时,不允许听众有任何举动来表示他们受到了悠扬旋律的影响。由变化无穷的音乐所渲染的情绪,是最为多姿多彩的,是最强有力的。大部分听众没有感觉到这种情绪和听众没有 同时 感觉到这种情绪,是例外情况。但是禁止对此作出任何外在的反应。人们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他们 什么也没有 听见。显然,要在这里保持停滞状态,必须有长时间的人为教育。我们对于教育的这种结果已经习以为常了。如果不抱偏见地说,那么,在我们的文化生活中很少有像音乐会听众那样令人吃惊的现象了。 自然地 被音乐打动的人则完全不同。那些根本没有听过音乐的人在第一次听音乐时会表现出无拘无束的奔放热情。当法国船员为土著塔斯马尼亚人演奏马赛曲时,这些土著人以奇怪的方式扭动身躯,做出绝妙透顶的姿势,表达他们的满足心情,土著人的表演使水手们捧腹大笑。一个兴高采烈的土著年轻人揪住自己的头发,双手在自己的头上乱抓,不断地大喊大叫。

在我们的音乐会上不能表现出任何一点点躯体方面的解放。掌声是对演员表示的谢意,掌声是零乱的、瞬间的,而不是组织得很好的、长时间的掌声。如果完全没有掌声,人们像坐在那里时一样静悄悄地散场,这是因为人们完全沉浸在虔诚的宗教氛围里了。

音乐会上宁静的气氛最初就是来源于这种宗教氛围。 一起站 神像前,这在一些宗教中是普遍的仪式。这种宗教氛围的特点是同样的停滞状态,从世俗群众那里我们也可以发现这一点,而且这种宗教氛围也能导致突然的、强烈的解放。

给人印象最深刻的例子,或许是著名的“ 在阿拉法特的站立 ”,这是到麦加朝圣的最高潮。在离麦加数小时路程的阿拉法特平原上,60万至70万朝圣者在宗教典礼规定的日子里聚集在一起。他们在圣慈山周围形成一个大圆圈,圣慈山是这个平原中心的一个光秃秃的小山丘。约午后两点钟,烈日当空,朝圣者各就各位,站在那里直到太阳下山。朝圣者不戴帽子,一律身穿白色法袍,他们满怀激情地倾听着站在小山顶上的布道者向他们作布道演说。布道者的布道就是不断地赞扬神,朝圣者的回应是重复千百次的套语:“我们敬候遵旨,神啊,我们敬候遵旨!”有些人激动得哭泣,有些人捶打着胸膛,有些人在难耐的高热中昏厥过去;但重要的是,他们在这炽热的长长的几小时内,在神圣的平原上坚持了下来。只有太阳落山才是他们可以解散的信号。 2

宗教习俗上众所周知的、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其他事件,我们将在后面的一个地方加以研究和说明。在这里我们感兴趣的只是这种数小时之久的 停滞 。成千上万的人在不断高涨的激动情绪中坚持站在阿拉法特平原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不可以在安拉面前放弃自己的立脚地。他们一起就位,一起接受解散的信号。布道演说激发起他们火一样的热情,他们通过对布道演说的回应使自己激发起了火一样的热情,他们使用的套语中包含“敬候”的字眼,并且一再重复。以令人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移动的太阳把一切都浸在同样的辉煌里,浸在同样的炽热中,我们可以把太阳称为停滞的 体现

在宗教群众中,僵硬和沉寂分成各种等级,但是宗教群众所能达到的被动性的最高程度,是从外面强加给群众的。在 厮杀 中,两方群众互相打起来,每一方都想比另一方强;他们通过厮杀的喊声向 自己 和敌人表明,他们确实是强者。厮杀的目的是使另一方沉默。如果所有敌人被打倒了,那他们汇聚在一起的呐喊,使人们确实感到害怕的一种威胁,就永远无声无息了。最沉寂的群众是由 方的死者 构成的。它越是危险,人们就越是想去看看这一堆安静地堆在一起的人。这是一种奇特的欲望,即想体验一下这一堆死人是如何无抵抗能力的。因为他们先前作为一群人向另一群人进攻过,作为一群人向另一群人咆哮过。人们先前绝没有把这种 沉寂的 死者 群众 看作是无生命的。人们认为,他们会在另一个地方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生存着,他们会重新聚在一起,基本上过着一种与人们在他们身上所了解到的生活相类似的生活。躺在那里的敌人尸体,对观察者来说是停滞群众的最极端的例子。

但是,这个概念还要经过发展。代替被杀死的敌人的可能是 所有的死者 。他们躺在共同的地下并等待着复活。每一个死去并被埋葬的人都会增加他们的数量,所有作古的人都属于此,他们的人数无法计数。介于他们之间的泥土是他们的紧密性,因此,即使人们都单独躺着,但是他们仍然感到他们是紧挨着的。他们将永远躺着,直到最后的审判来临;他们的生命停滞着,直到复活的时刻,这一时刻就是他们聚集于神面前的时刻,神将审判他们。作为群众他们躺在那里,作为群众他们又得到复活。对于停滞群众的真实性和意义而言,最出色的证据莫过于复活和最后的审判这两个理念的演绎了。 waRh9TtX4fi3ni9M/vyHbkxi2051lbophPl+bDdPpZnENP1CkYOpkw6a8tgt//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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