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人们常常看到的那样,如果戏院里发生恐慌,那么群众就会 四散奔逃 。观众越是被演出所吸引,表面上把观众集中在里面的戏院的形式越封闭,四散奔逃的场面就越激烈。
但是,单是演出也许不足以产生真正的群众。往往观众并没有感到自己被演出所吸引,他们聚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已经在那里。一出戏没有造成的后果, 火灾 立刻就能做到。对人和动物而言,火同样危险。不管观众的群众感情如何,一旦发现火情,这种群众感情就会立即被推向高潮。由于面临共同的、明确无误的危险,所有的人都同样感到了恐惧。这样,在观众中瞬间就形成了真正的群众。如果人们不是在戏院里,那么人们就可以一起逃跑,就像兽群遇到危险时可以集体逃跑一样,而且人们还可以通过同一方向的运动来增强逃跑的势头。这类强烈的群众恐惧是一切群居动物的大规模的集体体验,它们以飞快的奔跑集体自救。
相反,戏院的群众必须以最激烈的方式四散奔逃。剧院的门一次只能通过一个或两个人。逃逸的力量本身就会变成反推的力量。在各排座位之间的空隙都只能通过一个人,每一个人同另一个人是完全隔开的;每一个人或坐或立,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一个人离最近的门的距离都是不同的。一般的戏院都有意把观众固定在座位中,只让他们的手和嗓子有自由,尽量束缚他们双脚的活动。
因此,火灾突然向人们发出逃跑命令,但立即遇到了不可能共同逃跑的难题。火灾发生时的情景是:每一个人都必须通过门逃生,他看到了门,他看到自己在门里与所有的其他人完全隔离开来了,这个门是一个很快就会决定他一切的画框。于是,刚才还高高兴兴的群众不得不左冲右夺,四散奔逃。人们为了自己野蛮地互相推挤、互相厮打、互相践踏,这些最为激烈的个人只顾自己的行动清楚地说明群众发生了突变。
每一个人越是“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下述情况就越是清楚:他会 同 那些在各个方面阻碍自己的其他人进行斗争。那些人站在那里就像椅子、栏杆、关闭的门,不同的是他们攻击每一个人;他们随心所欲地推挤别人或者不如说自己被别人推挤;他们不保护妇女、儿童和老人,把他们看作像壮年男人一样,这属于群众的情绪问题。在群众中,一切人都是平等的。当人们不再感到自己是群众的时候,人们还是被群众包围着。恐慌是在群众中发生的群众性四散奔逃。个人脱离了群众,并想逃离群众,因为群众作为一个整体受到了威胁。但是,他的身体还在群众中,他必须对群众采取对抗行动。因为群众本身已面临毁灭的威胁,如果这时他听从群众安排,则必遭毁灭。这时他不能再充分强调自己的个别性,人们在挥拳推搡,他也挥拳推搡。越是饱人以老拳,挨到的揍越多, 本身 的感受就越深,他自己的人格界限就越清楚,哪怕这个界限对他来说是重新划定的。
我非常惊奇地发现,群众使得在群众中进行斗争的每一个人具有了火一样的性质。由于突然看到火光和听到“着火了”的喊声,群众产生了;群众像火焰一样戏弄着每一个想逃离它的人。想逃离的人推开的其他人对他来说是燃烧着的物体,他们的接触是有敌意的,对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的碰撞都会使他感到恐惧。任何人身临其境,都将感染到大火的敌意。大火蔓延开来,逐渐地把他围困起来,最后完全包围了他,这种情况非常像群众的行为,群众从各个方面威胁着他。群众中的无数的运动,挥舞的手臂和拳头,乱踢的腿脚,就像到处突然冒出来的火苗一样。森林大火或草原大火, 是 怀有敌意的群众,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可以唤起对这种群众的强烈感觉。火作为群众的象征进入了他的心灵深处并且已经成为其中的一个不可改变的组成部分。但是,在恐慌中可以经常看到并且显得毫无意义的对人的严重蹂躏,不过是大火肆虐的结果。
只有把整个群众的最初的恐惧状态延续下去,群众四散奔逃这种恐慌现象才会扭转。在一个面临危险的教堂中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人们在共同的恐惧中向共同的上帝祈祷,因为上帝能够让奇迹来熄灭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