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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

我一生中最大的精神挑战,也是唯一我奋力与之斗争的事,就是:变成一个纯粹的犹太人。我一直在打击的那本书,《旧约》,已经征服我了。书中的每个字,似乎都和我相符。可能我是里边的诺亚或者亚伯拉罕,但我自己的名字已经足够让我骄傲了。当我被约瑟夫或者大卫的故事吸引时,我试着告诉自己,是他们指引我成为作家,而哪个作家能逃过他们的吸引呢。但这不是事实,因为他们的影响并未止于此。那么,究竟为什么我能从圣贤的故事中看到我梦到的未来?为什么大卫王和我一样恨死亡?我之前很鄙视那些与别的宗教的诱惑作斗争的朋友,他们主动选择做犹太人,只做犹太人。而现在来看,不效仿他们太难了。刚死去的人,和很久之前就死去的人,都在折磨我们,可谁敢向他们说不呢。现在不是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有刚死去的人吗?在任何地方,在任何民族。俄罗斯人中也有犹太人,中国人离我太远,德国人被魔鬼附体了,而我要因为这些理由拒绝与他们交往吗?我能不能保持自己犹太人的身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会不会有哪部圣经教导人类自我毁灭。

最有说服力的观点总是突然出现,这让我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没人愿意说话了,人们只想将句子排列好,然后看看它们。

对抗一个时代需要犀利的句子,不然反抗的力量就会就不够尖锐和有力。而这些犀利的句子一旦被发现,就很难继续保存。只有那些不为人所知的想法,才可以永远被保存。

阅读的多重意义:字母就像蚂蚁一样,有自己的秘密国度。

每个单独的句子本来都很干净。后面接的一句污染了它。

现在,我们的脑子里充斥着对永生的追求,我们不该为此感到羞愧,这不是自私的想法,相反,这非常明智和谨慎。你们看不到那些被装在车上驶向死亡的人吗?他们在车上会大笑、打趣和炫耀,给予彼此错误的勇气吗?之后,这里会飞过二十架、三十架、一百架飞机,载着炸弹,每过一刻钟或一小时,人们会看到他们在炸毁了一座城市后平安归来,看到他们在阳光中闪耀,像花,像鱼。人们不能再提起“上帝”,他被永远打上了烙印,他的额头上有战争的该隐之印 ,人们只能想到他们仅剩的净土了:永生。如果永生曾有一刻属于我们,世界会完全不一样吧!如果没有人会死,谁还有兴趣杀人呢,谁会堕落成杀人犯?

旧的废墟被我们保留下,为了能将它们与刚被炸毁的新废墟做比较。

你不要被胜利的光芒晃了眼睛。胜利是用来诱惑德国人的,可对你有什么用呢?

进步也有缺点;它偶尔会爆炸。

经验会告诉我们,在我们相互树敌的游戏里,哪些游戏会增加我们的仇恨,哪些会减弱它。

值得注意和担心的是,为什么两千年过去了,伦理的基本问题依旧没变,甚至更尖锐了,现在只有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人才会说,我们要爱彼此。

虽然我是犹太人,但我用来思考的语言,和德国人一样。这片千疮百孔的废墟上,还有给我这个犹太人的容身之地吗。 他们 的命运也是我的;但我比他们多留了一些人性共有的东西。我想把他们的语言还给他们,这是我欠他们的。我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让人类对德国人多少还有点值得感谢的地方。

对疼痛的不信任:疼痛永远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植物的缓慢生长是它比动物有优势的地方。被动的宗教,比如佛教和道教,都希望帮助人们实现植物式的存在。他们建议人们学习这种美德,可能并没有明确表达;人类由以斗争为基础的生命是非常具有动物性的。植物没有野性;它们梦幻而缓慢的天性让它们的生长不露痕迹。不过植物世界也有很多和人类相似的地方。花朵就是他们的意识。和大部分动物相比,它们会更早地表达自己的意识。最智慧的人们已经过了行为的阶段了,它们让自己的灵魂开花。而植物会无数次循环往复地开花;不像人类的灵魂,具有可怕的单一性,植物的灵魂有无数次生命。可惜我们永远无法拥有植物般无限的生命。现在我们总说,生命的单一性限制了我们。艺术家们下意识创作出来的作品,多少带点植物开花的感觉:不过植物只会开出一种花,而现代艺术家们则狂热地追求差异。

我们通过建筑来接近人类的植物属性。但我们开始对自己造出来的房子感到恐惧。而现在,我们成功地将恐惧融入到我们的建筑中。

读文学史的时候,总感觉作家的名字可以互相替换,里边提到的某个名字,好像也可以安插在别的作家身上,整部文学史都可以这样无限套用,唯一无法替换的是对作家作品的评价。

我们总活在天真的想象中,“以后”要比所有过去都长。

不久之后所有古文字都会被破解,再也没有神秘的文字了。于是,文字不再神圣。

人们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所有的厌恶都是一种可怕的征兆。人们在未来的破镜中看到了一个人,但他们不知道,那就是自己。

可是,就算我们没在镜子中看到自己,以后有可能变成别的样子吗?

你对未来知道得越多,过去就越沉重。

我们少得可怜的思想,差不多都属于心理学的领域。而这让我们生活在富有的穷困中。确实,我们比之前谨慎和谦虚了。如今,不知道太多,是一种精神的纯洁。在之前那个思想家的时代,他们渴望知道一切。虽然思想家们的名字如今依然如雷贯耳,但没人拿他们的话当回事了,因为他们不是专家。如今,我们还是会遇到那些求知欲很强的人,渴望了解那些必须知道的一切。但这些事真的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它的反面吗?思考的王国本该建于未知之上。在未知的领域,灵魂能够发问;在未知中静思;在未知中怀疑。

但物质征服了我们。他让我们大规模地生产,每天规模都更大,就这样,物质成为了我们的习惯,我们只关注具体的事物。我们只能看到、听到和感受实体。大胆的幻想被物质填满了。我们的世界建立在物质的生产和破坏之上。地球,这个球型的物质,离所应当地属于那双贪婪的双手;没有理由。批量生产出的东西理应被公平地分配;没有理由。上面的这两句话已经足够在摧毁物质的同时,摧毁所有生命了。

会不会有一个人,他鄙视一切他想拥有的东西?会不会有一个人,会赞叹,在远处赞叹那些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我们伸手触摸事物,并且坚信,我们摸到的就是全世界了。动物比人类强,因为它们除了自身之外,还有广阔的世界!它们没有对世界的概念,而我们人类会抽象出概念。人类抓住这些概念,杀了它,撕碎它,闷死它。

拙劣的诗人会抹去变形的痕迹;优秀的诗人会描写它。

女人会轻易相信有关爱的一切。男人相信的是战斗。

他们谈起直觉,好像他们变成了信天翁。

我对各宗教中的不同教派越来越有兴趣了。研究他们的区别,和他们如何从宗教主体中分流出一个教派,给我带来极大的精神享受。我确定我曾成功的找到了深层的规律,这个规律掌控着宗教的分流。当然对于信仰问题,这个我们人类最大和最普遍的问题,也可以顺着这个规律找到答案。

我具有一个教徒的所有品质,当也有内心最深层的压力,我试图避免再次成为宗教的猎物。可能我这种矛盾的品质是从昆虫那里习得来的。

人们希望弄明白如何随时为死做好准备。

那个沉默寡言的兄弟:我们数年未见,突然在路上碰到他,他已经变傻了。

梦永远是年轻的;对梦来说,做梦的人都是新人。即使我们觉得这个梦似曾相识,它也绝不是现实生活的重复或缩减。梦闪耀着天堂般的色彩,在震惊中,我们接受洗礼,被命名为一个我们从未听过的名字。

那些无法做梦的女人被困在一个社会。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她们已经变成猿猴了。

那些找别人释梦的人,白白浪费掉了自己最宝贵的财富,他们活该注定变成奴隶。

将世界上所有存在过的神聚在一起:他们对彼此的陌生,陌生的语言、服装;他们,神们!——如何触碰彼此,如何认识彼此。

一个埃及人遇见一个中国人,用一具木乃伊换了一个祖先。

不要因为一个人的信仰而瞧不起他。你无法决定自己的信仰。因为信仰只要求信徒天真而听话地相信。这样,也只有这样,你才有一点点希望能够触碰到信仰的本质。

不信上帝的人,会把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归咎于自己。

我们发自内心地表达时,会变得很神圣,我们会用最充沛的情感讲出我们的想法。人们滥用最常用的讽刺画,就像他们用最粗俗和错误的话表达自己。所有的宗教都不得不承受自己的牧师冗长而自信的讲话。他们的话越跑越偏,只能增加他们自己的自信,而不是打动听众的心房。 BBUa+847XjD4JN4x+1eMMzdbDskmm20+h03imHX26lFAJmhyuPGZARi6XylLv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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