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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超级导演”王导

王导,何许人?

讲东晋南朝的历史,首先要讲至关重要的人物王导导演的一台至关重要的政治好戏。

永嘉二年(公元308年)三月初三,在这个有着悠久历史渊源,当时很有趣并且很重要的上巳节日,在吴国的故都建业(公元282年改为“建邺”),也就是今天的南京,王导导演了一台政治好戏。这台好戏不仅关系到东晋政权的顺利建立,而且关系到华夏文化的薪火相传。

王导是何许人?在今天的山东临沂城北约14公里处,有个孝友村,这里是以“卧冰求鲤”列入“二十四孝”故事的王祥的故里。王祥生活在东汉末年到西晋初年,最后官拜太保,去世前留下“信、德、孝、悌、让”的家训。王氏子孙没有辜负王祥的期许,他们世世进取、代代努力,琅邪王氏由此成为簪缨世家,有着中古第一高门的美誉。出生于公元276年的王导,就是王祥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友爱著称的王览的孙子。王导14岁时,就被看相者评价为“此儿容貌志气,将相之器也”。

所谓“乱世出英雄”,王导生活的时代,正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大乱世。先是西晋的后宫与外戚争权以及倒行逆施的分封制度,在公元291年引发了长达16年的“八王之乱”,继而内乱性质的“八王之乱”又引发了外患性质的“五胡乱华”,内迁的匈奴等族纷纷趁机起兵,建立政权,于是中国北方陷入了胡马纵横、彼此混战的局面,建都洛阳的西晋王朝也大厦将倾,无可救药。

上巳观礼

正是在这样糟糕的政治形势下,王导导演的政治好戏拉开了序幕。序幕历时约半年之久。

永嘉元年九月,王导以智囊谋主兼同龄好友的身份,辅佐西晋王朝派驻江南的最高军政长官、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琅邪王司马睿来到建邺。从西晋朝廷执政者司马越的安排而言,是“狡兔三窟”,留条后路;而从司马皇室旁支司马睿的角度来说,实是期望依托长江、淮河之险,立国江南。然而,非常麻烦的问题在于,不过20多年前,建都建业、拥有南方半壁江山的吴国正是被西晋王朝灭亡的,而且接受吴国末主孙皓投降的琅邪王司马伷,又正是司马睿的祖父。也就是说,来到吴国故都的西晋皇族司马睿,对吴国旧人来说,竟是灭国仇人的后代。另外,当时的司马睿刚三十出头,虽然凭借出身封王做官,但其实既无什么功业,也无什么声望。所以,司马睿来到建邺后,没有几位吴地人士理睬他,更谈不上为这位新主子效命了。面对这样的状况,司马睿只能借酒浇愁,无日不醉,连日常的军政事务也耽搁了。王导终于忍无可忍,直言进谏。司马睿倒也听话,他斟酒满杯,一饮而尽,随即把酒杯倒扣在案上,从此戒酒。

转眼已到次年新春,焦急万分的王导约来了掌管兵马、在外征战的堂兄王敦,商议如何化解这个难题。王敦可非一般人物,他是西晋开国皇帝司马炎的驸马爷,历任中央与地方高官,年长王导10岁,威名卓著,性格雄豪。王导对王敦说:“我们的主公琅邪王司马睿虽然仁德宽厚,但是名声还小。兄长您已经威震天下,我们应该想办法扶助扶助他。”一番商议之后,这对堂兄弟定下了一条妙计,就是利用三月三上巳节吴地人士会聚过节的机会,陪同司马睿前往观礼,一来壮壮声势、显显威风,二来摆摆姿态、收收人心。司马睿听罢,欣然接受,相约依计而行。

历时半年的序幕结束,永嘉二年三月三上巳节,正剧开演。

具体的剧情是这样的:在吴国故都建业的某处水边,江南的豪族大家、士民百姓临水修禊,曲水流觞,正热闹着,突见一条气势威严的仪仗长龙正有条不紊地向他们走来,这吸引了所有修禊流觞者的目光。一排排的侍卫、扈从走过之后,闪出一乘小轿,轿中的司马睿极具威仪。而恭恭敬敬地跟在司马睿的小轿后面的,竟是骑着宝马良驹、从北方迁来的众多高门望族、文臣武将。

在北方贵族眼里基本还属于南方“土豪”的纪瞻、顾荣等人,见到司马睿出行仪仗的这番排场,又是惊惧,又是窃喜,又是无奈。惊惧的是,连王敦这样名满天下的驸马爷都跟在司马睿后面跑龙套,看来年纪轻轻的司马睿并不简单,以前太冷落他了,得赶快弥补过失。窃喜的是,虽然司马睿是灭我国家的仇人的后代,但是作为地方军政长官,他能亲临观节,可见还是尊重我江南民俗,善待我江南人士的。无奈的是,退一步讲,以琅邪王司马睿、文臣王导、武将王敦为首的晋室流亡力量,总归还是正统朝廷的象征,如果与他们合作,不仅可以借力抵御北方匈奴军队的南下,还能够维持自己的身家性命于不坠,毕竟南人与北人之间的前世恩怨比起华夏与蛮夷的现实对抗,要微不足道得多。想到这里,江南豪族大家纷纷下拜行礼,司马睿也下轿答礼,一副亲善模样,双方的关系一下子显得和睦起来。

趁热打铁

短暂但大获成功的正剧之后,当然还有培基固本的尾声。王导从两方面做了许多感动南方吴人、激励北方移民的工作。

对南方吴人来说,王导知道,司马睿的上巳观节是树威,接着就应该施恩了。于是,王导趁热打铁,再次向司马睿献计道:“古代的君王,无不敬礼故老,尊重风俗,谦虚谨慎,招纳豪杰。何况现在天下丧乱,国土分裂,大业草创,正是急于用人的时候。”于是,司马睿亲临纪瞻府宅,还与他同车回朝。又委派王导拜访江南望族,发出真诚邀请,拉近彼此关系。这样,吴郡的政治家顾荣、会稽的学问家贺循、建邺的军事家纪瞻、义兴的地方实力派周玘等江南领袖人物,感动之中纷纷出仕,从此江南归心。相较此前的冷漠,江南望族开始大力支持司马氏政权。如顾荣劝慰司马睿说:“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可见吴地人士已认司马睿、王导为明主、贤相了。纪瞻更是力劝司马睿称帝,当司马睿推托再三,让人撤去御座时,纪瞻厉声呵斥撤座之人:“帝坐上应星宿,敢有动者斩!”连司马睿都为之动容。

明文伯仁《金陵十八景图》之“新亭”

对迁到南方的北方官民来说,王导也时常做出激励之举。举个例子,据《世说新语》记载:“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勠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王导这样的“愀然变色”,意在激励大家振作精神,共同抵御外侮,恢复故国河山。唐李白《金陵新亭》诗赞誉道:“金陵风景好,豪士集新亭。举目山河异,偏伤周 情。四坐楚囚悲,不忧社稷倾。王公何慷慨,千载仰雄名。”

王导导演的这台好戏之所以如此成功,与上演的主要舞台选在了吴都建业、上演的关键档期选在了三月三上巳节有密切的关系,而仅就当时的效果来说,这台好戏使得司马睿在江南地区站稳了脚跟,并奠定了此后东晋王朝的百年基业。

“王与马,共天下”

然而,正所谓事情往往都有两面性,王导导演的这台好戏也确定了东晋一朝的政治特征。这话怎么说呢?按照历史的一般规律,“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既然王导有这样的“再造晋朝”之功,那么司马睿怎样酬谢王导呢?或者因为王导功高震主,司马睿怎样防范王导呢?我们举个很能说明问题的例子。建武二年(公元318年)三月,晋愍帝司马邺被杀的凶讯传到建康,于是司马睿称帝,以延续司马氏的晋朝。司马睿称帝时,竟然拉着王导同坐御床。王导当然心中有数,他说:“皇上好比太阳,如果太阳和天下万物一样,谁能普照万物呢?”司马睿这才没有坚持。为什么司马睿会有如此出格的行为呢?因为缺乏根基、性情比较软弱的司马睿很清楚,他能逃离纷乱的北方,来到相对安宁的江南,乃至因缘际会,以西晋开国皇帝司马炎叔父之孙的旁支身份开国称帝,实在离不开王导与王敦的文佐与武助。于是,东晋开国伊始,就形成了所谓“王与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即王治天下,马有天下。

司马氏有天下,世家大族治天下,这样的君臣共享天下的局面,其实也是东晋一朝的政治特征。“王与马,共天下”以后,在此伏彼起、你衰我盛,各家都想分享皇权的掣肘之间,以庾亮为代表的颍川庾氏、以桓温为代表的谯国桓氏、以谢安为代表的陈郡谢氏、以王恭为代表的太原王氏,你方唱罢我登场,与皇族河内司马氏并肩,演出了一幕又一幕的大戏与小戏、喜剧与悲剧,而总结归纳其基调,就是“庾与马,乱天下”“桓与马,争天下”“谢与马,安天下”“王与马,弱天下”。这就是东晋一朝的门阀政治,这样的门阀政治既一以贯之,又有阶段演变的特征。这样的门阀政治,又可谓迥异于中国传统的“皇权政治”。到了东晋末年,随着出身寒素、军功显著的彭城刘裕的崛起,“刘与马,禅天下”。公元420年,历时百余年的东晋王朝灭亡,以内部禅让为时代特征的南朝宋、齐、梁、陈登上历史舞台,王朝政治也重新回归“皇权政治”的常态。

堪称“千古一相”

通过上面的叙述与讨论,王导其人在中国历史上的非凡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从政治形势上说,王导辅佐司马睿立国江南,可谓再造晋朝,虽然再造的晋朝只拥有南方半壁江山,而且由“王与马,共天下”发端,流衍出历时百余年的、难以评说的东晋门阀政治。从民族文化上说,则诚如陈寅恪先生之言:“王导之笼络江东士族,统一内部,结合南人北人两种实力,以抵抗外侮,民族因得以独立,文化因得以续延,不谓民族之功臣,似非平情之论也。”这样的王导,是否可以与秦始皇嬴政相提并论?如果说嬴政作为“千古一帝”,是中国政治制度与广袤疆域的奠基者,那么王导作为决定“东晋南朝三百年之世局”、延续汉族政权与传承华夏文化的大功臣,被称为“千古一相”,应该并不过誉。

有趣而巧合的是,堪称“千古一相”的王导大概不会想到,在他于永嘉二年三月三上巳节导演的这台政治好戏之后,仅仅过了40多年,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上巳节,他的堂侄王羲之主持的一场文化大会竟然同样被传颂千年。 r/5leVtpMRPBGi17rV/zDrwLV6/jtkiiK+Jdj+T6Hguwk/Lzgbo6U336nZknl+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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