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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开创的活力:儒学与文学

开放氛围下的学术开创

宋代这一历史时期,从国家政权的角度来说是因循求稳的。我们在前面讲过“事为之防,曲为之制”,追求稳定,这是宋代政治的核心目标。就国内政治局面相对稳定而言,宋廷这些防微杜渐的措施确实有成功之处。宋王朝建立之后,对民间文化的发展、对经济事业、对社会生活等方面,都没有过多的干预,从而形成了一种比较宽松的社会环境。这样的环境,为士大夫群体力量的形成,为士大夫参政议政和学术创造力的发挥,提供了适宜的外在条件。所以,总体而言,宋代的文化环境是相对开放的。士人群体也比较活跃,用欧阳修当年的话来说,他们“开口揽时事,论议争煌煌”,就是都关心国家的事务,也都关心自己在学术上的成长。那个时期,大师、精英不断涌现,整个社会充满了活力。

只有开放的氛围,才能孕育出真正的开创性学术。辩驳问难成为当时的一种时代精神。说到宋代的学术成就的时候,我们经常会说到“新儒学”。其实新儒学并没有什么新的儒家经典,所谓“新”,是指它对既有儒家经典的新阐释。这样的新阐释,是建立在中唐以来学术发展的基础上的。在唐代,很多儒学家反对佛学的教义,但是整体来说,那个时候儒家的力量并不足以和佛学抗衡。而发展到宋代,以禅宗为代表的佛学思想,以及道家的一些观念,被儒家学者吸纳,融会贯通。一方面,儒、释、道之间有排斥、有辩驳;另一方面,也有吸纳。在这样的前提下形成的新儒学,其代表人物是格局更加宏大、知识更加渊博的一批精英人物。

新儒学:辩驳问难及创造性思想

北宋中期曾经有这样一件事情,张载当年在京师讲《周易》,气派非常大,是坐在虎皮上授学,听众非常多。有一天晚上,“二程”来了。“二程”即程颢、程颐兄弟,当时都只有20岁出头,他们跟张载讨论《周易》里的问题,讨论了一夜。第二天,张载就去自己的课堂上把虎皮卷起来,然后对学生说,我平常跟你们讲的这些都是“乱道”,都是胡说,现在“二程”来了,他们真正明白《周易》里的道理,我比不上他们,你们可以跟他们学。然后,他就回陕西关中去了。

由此可见,当年宋儒之间有很多的切磋琢磨和辩驳问难,这些都有力地促进了学术思想的发展。现在谈及儒家的学说或者谈及理学,有一种说法,认为它束缚了人的思想。实际上,如果我们回到历史现场去看,我们会发现,新儒学的出现其实是思想解放的结果。新儒学的代表人物对此有很清晰的阐发,从这些阐发里,我们可以意识到新儒学的创造性体现在哪里。比如,程颢、程颐兄弟说,我们的学术虽然是跟老师学的,是有所授受的,但“天理”这两个字是“自家体贴出来”的。什么叫“自家体贴出来”?就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也就是说“天理”这两个字的发明权是不能让给别人的。这个“天理”就是对传统儒学的一种创新,它赋予“理”一种超越性的地位。以“天”作为主宰的观念,深深根植于古代经典中;而宋代的儒学家用“理”来解释“天”,把“理”抬到与“天”并行的重要位置,把“理”视为一种最高的哲学范畴。

朱熹是理学集大成者。朱熹曾经说,天下的万事万物,各有“所以然之故”,有“所当然之则”,这个“所以然之故”和“所当然之则”就是“理”。“所以然之故”,就是万事万物之所以会呈现这样一种状态,背后一定有它的原因,有它的道理。“所当然之则”,是说万事万物的运行有一种规则,有它的规律。这种背后的深层道理,这种运行的规则和规律,就被认为是“理”。

宋代新儒学的代表性人物,把“天理”提到一种非常崇高的位置。“天理”对当时以皇权为核心的秩序,实际上构成了一种制衡,也是一种笼罩性的哲学形态。宋代的儒学家不是把自己的学说束之高阁的,余英时先生在其所著的《朱熹的历史世界》里提到,政治文化在当时是一个“富于弹性的概念”。这个概念既包括了政治,也涵盖了学术,他更点出了两者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不管是程颢、程颐兄弟还是朱熹,这些理学代表人物都是“政”与“学”兼收并蓄的。

在“二程”兄弟提到天理、天道的时候,他们的学生就曾经问,天道到底是什么,究竟怎么理解天道?“二程”的回答是,天道就是理,理就是天道。再具体来说,到哪里去找这个道?如何是道?“二程”的回答是,要到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这些关系中去寻求,也就是说,人世间的一切关系里都蕴含着这个道。他们也说“物物皆有理”,所有的事情都有内在的道理,“火之所以热,水之所以寒,至于君臣父子间皆是理”。在他们的理解里,“理”是渗透性的,渗透于自然界的一切事物中,也渗透于社会的政治秩序、伦常关系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弥漫的、充盈的状态。

宋学、新儒学、理学、道学

在讲到新儒学和理学的时候,大家或许会注意到几种不同的说法,比如有的说“宋学”,有的说“新儒学”,有的说“理学”,有的说“道学”。这几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样的问题,很多学者都曾经提出过,而且有很多学者试图从自己的角度予以回答。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有一位田浩教授,他在一篇文章里提出,对“新儒学”(New Confucianism)这样一个概念要重新认识。田浩先生不太赞成“新儒学”这种提法,他认为这个概念掩盖了一个含混而多歧(“多歧”就是意见非常分歧、非常不同)的思想家的谱系。也就是说,他认为“新儒学”的这些思想家,彼此的认识可能是非常不同的,而一个笼统的概念把他们拢聚到了一起。所以,田浩先生认为“新儒学”这个概念不是一个严格的历史术语,没有恰当地回到当年那种历史和学术的情景中去。

“新儒学”这个概念,现在其实是用得非常广泛的。在我看来,宋学、新儒学、理学、道学这四个概念涉及的范围是逐渐收窄的。也就是说,在这四个概念里,宋学是一个最宽泛的概念,宋代的一切学术文化成就都可以被称为宋学。而宋学里的主流,或者说它的学术主脉,可以说是新儒学,也就是对儒家经典、儒家理念的重新阐释,不管这个阐释是什么角度的阐释,通常都被认为是新儒学,是宋学里的主脉。而在新儒学里,也有不同的学派,比如人们经常说到的理学、以苏轼为代表的蜀学、以王安石为代表的荆公新学……在这些学派里,新儒学的主流学派是理学。理学在北宋,一直到南宋的前中期,并没有占据统治地位,没有成为官方的哲学。理学成为学术思想里的主导思想,是在南宋的后期。

理学作为新儒学的主流,实际上也有不同的派别。理学和道学,究竟是不是同一个概念?在陈来老师的《宋明理学》这本书的引言里,有一句话说:“北宋的理学当时即称为道学。”如果只读到这里,我们就会认为理学就是道学,这两个概念完全可以互换。但是再往下读,我们会看到,陈来老师继续说:“总体上说,道学是理学起源时期的名称,在整个宋代它是理学主流派的特称,不足以囊括理学的全部。”如果笼统而言,可以说理学和道学是一个概念,但如果仔细追究下去,我们会看到,道学其实是理学里的主流派别。《宋史》里有《道学传》《儒林传》。《道学传》只收录了程朱这一系的代表人物和他们的传人,其他一些同样重要的儒家代表人物,比如吕祖谦、陆九渊这类人物,则被收录在《儒林传》里。陆九渊代表的儒家派别,即陆王心学,广义来说也是理学的组成部分,但这些理学家在当时不被认为是道学家。

所以,当我们讲到宋学、新儒学、理学、道学这几个概念时,要注意它们之间的区别。

文学:重心下移与全面繁荣

下面我们来讲讲文学。文学在这个时期最突出的表现就是重心下移,重心下移带来了文学的全面繁荣。所谓重心下移,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文学体裁扩大。从原来的诗和文,扩大到了词、曲、小说。宋代的词、曲、小说,包括后起的南戏等,都是和市井有密切关系的。这些文学体裁的兴起,本身就证明了当时文学的呈现方式与以前有差异。

《水浒传》底本之一:《大宋宣和遗事》

其次,文学创作主体扩大。从过去的士族文人,扩大到了庶族文人,就是平民身份的文人,进而也扩大到了市井文人。比如出现于明代的长篇小说《三国演义》,实际上是由《三国志》演化而来的。在宋代,有很多人在市井说书,“说三分”,《三国志》里的故事被他们不断地演化,内容越来越丰富,情节越来越可读,后来就形成了《三国演义》这样的小说。再比如《水浒传》,宋元之际,有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其实它就是《水浒传》的一个早期故事底本。《大宋宣和遗事》后来被说书艺人不断阐发,就形成了小说。这些市井文人,包括说书艺人,实际上也就成为当时的文学创作主体。

最后,文学接受者也扩大到了市民。文学不仅服务于上层,服务于士人,也服务于当时的市民和更广泛的社会大众。

文学的时代特色

文学重心下移,使得当时文学的时代特色有了不同面貌。我们都非常熟悉李白和苏轼,他们都有歌咏庐山的诗作,李白写有《望庐山瀑布》,苏轼写有《题西林壁》,这两首诗作都是歌咏庐山的,但其中呈现出的意向和精神追求是不太一样的。我们在什么时候会想到李白这首诗?一定是在面对雄山大川的时候,可能有从上飞泻而下的瀑布,这首诗就脱口而出了。而苏轼诗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什么时候会想到这首诗?不一定要面对山川,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碰到挑战、遇到问题时,可能都会想到这首诗。这就是钱锺书先生所说的,唐诗擅长“丰神情韵”,而宋代的诗作重在“筋骨思理”。宋人作诗遣词造句看上去平平淡淡,没有华丽的辞藻,但其诗作有让人不断琢磨的“理趣”。同样是作诗,同样是一流的文人,李白和苏轼体现出的时代特色、意向和追求是不一样的。

词不是宋代才有的,唐代后期已经有优秀的词作出现,但是词蔚为大观,还是在宋代。像柳永这样的词作家,在扩大词的意境、发展慢词、丰富词作的表现手法上,都有非常杰出的贡献。北宋时期,既有柳永这样情感非常细腻的词人,也有苏轼这样豪迈旷达的词人;既有一些婉约的词作,也有一些相对来说比较豪放的词作。当时的社会人群对这两种词作的特色已经有非常清晰的理解和感悟。

柳永的词作传播得很远,据说在西夏,凡是有井水的地方,就有人能够歌咏柳永的词。苏轼心里可能就有点不服气。当年苏轼在翰林学士院,他手下有一个幕士会唱词曲(所有的词都能被唱出来,说到“作词”,我们总是说“填词”,因为先有曲子,才有词)。苏轼就问他:“我的词和柳永的词比较起来,到底怎么样?”这个人很会说话,就说:“柳永的词,是要让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拿着缀着红穗的象牙拍板,一边敲一边柔和地唱‘杨柳岸,晓风残月’;而学士你的词,是要找关西大汉,拿着铁板,一边敲一边唱‘大江东去’。”苏轼很高兴,觉得这个解释非常得当。

这个时期的创作群体已经充分开放了,包括士族文人、庶族文人、市井文人,还有一些不是文人的人,也进入创作群体,比如军旅中的一些战将。赵匡胤当年就作过诗,现在还流传下来一首,叫作《咏日》。这首诗从创作上讲,不能说有多高的水平或者多深的意境,但是从气派上讲,我们还是可以体悟到赵匡胤内心的情怀,像太阳一样喷薄而出。诗曰:“欲出未出光辣达,千山万山如火发。须臾走向天上来,赶却残星赶却月。”另外,岳飞的《满江红》也是我们熟悉的。过去有学者质疑,岳飞这样一个出身农家子弟的军旅战将,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词作。实际上,岳飞的作品不光有《满江红》,还有《小重山》。韩世忠也是当年的战将,也有不止一首词作留下来,比如《临江仙》。他们这些人在军旅中,身边也有一些文人,会帮他们润色。但无论如何,这些词作的主要创作思想还是来自这些战将。

综上所述,宋代确实是一个文化发展比较昌盛的时期,这在学术、儒学、文学方面都有非常突出的体现,而且文学的重心下移直接导致了当时整个文学创作局面的繁荣。 ocSTQ9Ad3EA+G40v0OS/U0dbqUJRTP0SmVb61Spv1KyP9aoQvLrbHmlZqRYuyU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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