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终于开始动了,动了总比不动好,动了就有了线索,就有了抓它的希望。死掉的陈瓯只不过是蜥蜴自己甩断的一条尾巴尖,尾巴尖对于蜥蜴来说,是最不打紧的,断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又会重新长出来的,一模一样。但断掉的尾巴尖有个用处,至少可以研究一下这条蜥蜴的纹色、大小、气味等。
公安大楼三楼会议室灯火通明,这边同样在开会,研究这条蜥蜴的“断尾尖”。
参加者除了王星火、杨林、许则安,还有行保科长田顺、特侦科长张立等台州公安处的主要负责人和干警,会开得很简捷。
陈瓯在灵岩镇中学的宿舍很快搜查完毕,除了一块民国时期留下来的金怀表和一把台制T51手枪,没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怀表和手枪也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证明陈瓯特务的身份,这个早就知道了。
杨林介绍说:“陈瓯,原名金国达,浙江宁波人,原系国民党保密局宁波站联络员,解放前夕,南下执教的中学教师陈瓯被国民党误当成我地下党员,在蒲草山监狱被杀害,金国达受命顶替其身份长期在台州潜伏,并发展成为蜥蜴组织的外围联络员。”
“根据群众举报,陈瓯这些年和一个女人暗中保持来往,但是,因为他处事低调,从不跟人多话,那女人也一直神神秘秘的,很少跟人打照面,我们无法确定这个女人的身份。”张立说。
“这么说来,这个女人极可能是个关键人物。”田顺说。
“怎么个关键法呢?是姘妇?女友?还是蜥蜴的接口?跟陈瓯的被杀有没有关系?有多大的关系?”许则安一连提了几个问题。
“这条线应该好好查一查。”杨林说。
“有这样一条线索,是麻芝街居委会主任陈菊提供的。”张立说,“家住乌盆巷32号的杨秀英,男人胡晨光在上海远洋轮船公司工作,常年在外,今天刚刚回来。据邻居反映,这两口子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陈菊就是为了调解这事才去的乌盆巷,结果恰巧目击了陈瓯被杀。”
王星火听了,说:“无巧不成书啊,很多巧合其实并不巧,内里都有千丝万缕联系着呢,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
许则安点头:“王同志说得不错,我们可不可以作这样一个推测。假设杨秀英就是与陈瓯来往的女人,同时又是蜥蜴的接口,那么陈瓯出逃后,躲避追捕的首选地很可能是杨秀英处。但蜥蜴已向杨秀英下了灭口令,她不得不杀掉他。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案发后,我们找不到凶手踪影的原因,因为凶手的家就在边上,她有足够的时间应付。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哪。”
田顺皱眉说:“推测归推测,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啊,总不能现在就抓了杨秀英。”
王星火想了想,说:“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监控杨秀英一家。”
决定刚下,会议桌边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响得有些刺耳。又有新情况了!许则安接起电话,听着听着,脸色凝重起来。张立他们从来没见过处长脸上的这种复杂表情,吃惊,愤怒,难堪,痛苦,交杂在一起,继而变得铁青而扭曲,看着让人害怕。
出什么事了?每个人都想问,都没有问出口。
许则安把电话递给王星火,王星火的表情倒没有多大变化,听完了,“喀嚓”一声挂上了。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变得怪怪的,怎么能不怪呢?太安静了,静得只听得到东墙上那个圆形时钟的嗒嗒走秒声,静得像冰冻了一样,大家都看着王星火和许则安,预感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同志们,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我们这个革命队伍里隐藏着敌人的特务。”王星火平静地宣布,开门见山,没有一点儿隐晦。
谁?谁?谁?人心惶惶。
“你是自首呢?还是我点名?”
没人回应,“既然不自首,那我只好点名了。”林星星锐利的目光射向田顺,用不着点名,大家都知道指的是谁了。
是他?是他!
“凭什么是我?”田顺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质问。
是啊,凭什么?田顺也是个老公安了,52年进了台州公安处,十几年的岁月,从普通民警干到了科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还认得这个吧?”许则安取出一张纸往桌上一拍。
田顺一看就明白了,气得鼻子打歪:“原来……原来你们设计好了诓我!”
这是个假情报,王星火给许则安看的那张密封的纸上,写的都是假情报。安排103小组新身份是假,引蛇出洞是真。许则安按纸上的指示,有意无意,把不同的假情报分别传给了被103小组怀疑的几个人。只要有人采取任何可疑的行动,就可以逆推出谁是特务。
渔业局招待所的两个专家便是诱饵之一,钓鱼来的,果然有鱼上钩了。
“不仅如此,刚才从你家中搜到了国民党的委任令,白纸黑字,想赖都赖不了,再等几分钟,这张东西就送到我们桌上了。”许则安叹息说,“田顺,想不到你是个反革命分子,我真是看走眼了你。”
田顺见自己已经暴露了,低头说:“好,我自首。”右手却伸向腰间。
“逮住他!”王星火看出田顺有动作,大喝道。两个干警扑上去,但都被田顺甩倒了。
田顺拔出手枪,对准王星火就射击。王星火机警地躲过一枪,顺手操起桌上的烟灰缸,朝田顺的手腕飞去,流星一般,又快又准又狠。
手枪被打掉了,没了武器,也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田顺,政策你是知道的,只要你戴罪立功,交代出同伙,我们会对你宽大处理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王星火说。
田顺捂着受伤的手腕,朝王星火呵呵冷笑道:“蜥蜴是抓不到的,103,你们就等着受处分吧。”说罢纵身一跃。王星火和许则安同时扑过去想拉住他,但为时已晚,田顺哗啦一声撞碎窗户,像一只失去平衡的纸鸢似的,直摔了下去。
头朝下摔到地上的,脑壳都碎了,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没救了,当场死亡。
又一条蜥蜴的尾巴,断了。
“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反革命分子,历来没有好下场。”这是关于田顺畏罪自杀报告里的一句话。但后来一直没查清田顺是在什么时候加入特务组织的,是解放前就潜伏的?还是解放后被腐化的?为什么加入特务组织?凭什么加入特务组织?但他是特务的证据是充足的,这家伙,藏得可够深的。
可范哲组长说,可能还有藏得更深的田顺,更可怕的田顺,一盘艰难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呢,但它必须在两天之内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