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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险中求胜

月光已上中梢,懒懒的风从宁府一掠而过,掀起一股微凉的清冷。

宁风华回府后,便以醉酒为由倒头大睡,不许任何人打扰,待所有丫头都退出房间后,她却翻身而起,从宁府的后门迅速离开,而离开之前,她的手中提着一大桶火油。

她赶到将军府时,锦雨已经等在那里,宁风华将火油和黑色夜行衣交给她,叮嘱道:“不要伤着人,切记小心。”

“小姐尽管放心,奴婢一定为小姐争取更多时间。”锦雨点头,她的武功高,接过火油后轻而易举就越过了围墙。

宁风华抬头望着高高的檐角,眸子里的光线晦暗不明,能不能见到西凉王,就在此一举了,步景瑞父子均在宫中赴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为免节外生枝,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是以时间紧迫,她连官袍都尚未脱下,只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斗篷,就匆匆过来了。

她将斗篷的帽帷拉下,低着头走进了对面的巷口,不一会儿,将军府的右面角楼就冒了烟,熊熊烈火一窜而起,尖叫声嘶喊声传遍了整个将军府,那火势十分凶猛,接连着将旁边的两栋角楼都吞进了烈火中,将军府外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还有很多自发冲进府中帮忙救火,场面一时间显得混乱不堪。

宁风华趁乱进府,却并不去右面角楼,反而朝背驰的方向走去,一路顺着兵戈之声往里走,很快就来到了囚禁拓跋湛的院子,尽管那面的角楼火光冲天,守在拓跋湛房门前的重兵依然丝毫不动,只坚守着他们的命令,死守西凉王,而院外的重兵却早已和锦雨相斗在一起。

她捡起一颗石子,朝对立面飞快丢了过去,房前的重兵闻声而出,拔剑往前冲去,锦雨也聪明,在重兵拔剑而来的瞬间,纵身一跃跳到了房门口,作势要冲进去救人,这一下,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快,拦住她!别让她靠近房间!”为首的重兵头子一声怒喝,所有人齐拥而上。

锦雨朝暗处的宁风华觑了一眼,作势往后退,一边抵挡一边退到了院门外很远,宁风华见状,举步三两下就进了房间,刚关上房门,耳旁风声擦过,一柄尖刀就从身后抵在了她的颈边。

“居然是女流之辈!”身后传来一声凉薄的冷笑,“你胆子很大,居然敢闯到这里来?”

宁风华不动,语气中不见丝毫惧怕,淡声道:“西凉王就是这样对待一个来救你的人?”

“救本王?”拓跋湛嗤笑,盯着矮他一颗头的纤细黑影冷淡地分析,“嗯,说起来你也有些小聪明,知道声东击西引开所有人,但能进来这里,不代表能从这里出去。”

拓跋湛这意思是要杀了她?宁风华眉目一冷,寡淡一笑:“笼中困兽,还企图咬尽所有人吗?”她不顾脖子上的尖刀,缓缓转过身,伸手掀开头顶的帽帷,冷声道,“我原以为西凉王是个枭雄,却不料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堂堂西凉王被人生擒的确不光彩,但就因为被囚禁在他国,你就要束手就擒了?”

宁风华盯着他,眸光如烟似雾看不真切,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西凉王,眼前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但岁月却几乎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五官依然刚毅而俊朗,他的头发带着自然的微卷,长长地散在肩上,一双眼睛狂如凶兽,锐利阴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中原男子少有的霸气。

这样的人,即便被擒,都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可怕。

就在她审视他的同时,拓跋湛也在打量她,少女眉眼沉静,冷眸似深海古井,面容皙白而绝色,这样的容貌胜过他西凉宫中所有的美人儿,她一袭蓝色官袍,罩着黑色披风,瘦弱的身影在他面前显得格外纤小,却站得笔直,目光冷视着他毫无退却。

两个人心思各异地对峙着,突然拓跋湛傲然低笑:“国师果然不同于其他女子,好胆色!”她穿着琉璃朝堂的官袍,又是这等容貌,据他所查,琉璃唯一一位女官员,只有以色侍君的国师。

西凉王是个勇猛精明的人,被他看穿身份,宁风华并不觉得惊讶,她伸手慢慢推开脖子上的刀,开门见山地道:“西王不肯接受我的帮助,除了质疑我的能力之外,恐怕还在期待你的儿子们救援吧?你认为英宗皇帝畏惧你们西凉的实力,不敢动你?”

不得不说,这个少女有几分聪慧,竟完完全全猜对了他的心思,拓跋湛收起刀,走到塌前坐下,凝望着她的眼神颇具威势:“对于你们琉璃而言,西凉绝对是英宗那个老东西的一块心病,只怕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从开战的那一刻起,两国就已水火不容,何况他还让本王受此奇耻大辱!”他扫量着房内狭小的空间,俊逸的面上一派阴鹜,“我们草原儿郎,何惧生死!要杀要剐痛快点,你告诉英宗那个没用的老东西,西凉迟早将琉璃山河收在脚下!”

宁风华倒没料到西凉王如此记仇,也对,莽莽草原之主有朝一日变成阶下囚,他一生骁勇莫敌,这笔债将成为他一生最大的耻辱,所以他势必不会让英宗好过,尤其是步惊欢,他既这么说,也就证明他从未有过谈和的想法。

“西王,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死了,西凉谁来主事?”

拓跋湛眼底充满了桀骜,似是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本王的儿子个个都是草原雄鹰,任何一个都比你们琉璃的皇子要强,琉璃若不是有步景瑞和步惊欢这两个厉害角色,早被我们西凉踏破了!”

西凉的勇士的确不可小觑,但琉璃的军队也不遑多让,如果两方真打得你死我活,到时生灵涂炭,受害的不过是平头百姓。宁风华往外面望了一眼,尽管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能听到越来越急的兵交之声,应该是来了更多人,锦雨武功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她往前一步,目光之中带了一丝逼视:“西王的想法只怕过于天真了,我知道草原男儿坦荡,可同样的,草原男儿也极富野心,你们都有满腔的雄心壮志,可这样的雄心壮志是需要权力来支撑的,你若是死了,我敢保证草原必乱,西凉王的位置只有一个,可贵国却有五个王子,而且个个狼子野心,为了王位兄弟相杀的情况不只是中原才有,草原也有,甚至比中原更残酷!”

拓跋湛听到这里,显得十分愤怒,腾地一下站起来:“休要拿你们中原匹夫与我大西凉相比,你们中原人小肚鸡肠,不配做我们的对手,草原王子若真有争斗之意,此时的西凉早已大乱。”

拓跋湛的话让宁风华心里微微一震,他囚禁在牢笼,竟然还能知道西凉的情况,不可谓不精明老辣,她凝视着他,眼神突然间厉如刀芒:“西凉之所以还没有大乱,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死,你仍然是西凉的王,所以他们才会团结一致对外,可你若死了呢?那权力巅峰的位置将会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你可知道你们西凉臣民现在最害怕什么?”

宁风华略一停顿,目光在拓跋湛稍有动容的脸上流连,嘲讽地笑了一声:“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英宗皇帝会把你永禁在帝都作为人质,不放亦不杀,这样一来,西凉因为你而不敢强攻,但国不可一日无主,时间一长,西凉内部必定溃散,那时候,琉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你们西凉全部击垮,西凉王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草原基业毁在你的手上吧?所以就目前情势而言,你只能配合我!”

拓跋湛身子一怔,深深皱起了眉头,他不傻,宁风华说的这些他心里早就明白,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可是……她为什么要帮他?

“你要本王相信一个琉璃国朝臣?岂不是笑话!”这个少女把所有问题都剥析得透透彻彻,如此玲珑心思,只怕不简单,中原人向来奸诈狡猾,也许一不留神就会着了她的道。

“西王可以不信,但西凉就此完了,现在这种时刻已经由不得西王选择,你所能做的,就是赌!”宁风华言尽于此,抬手将帽帷罩在头上,转身朝门外走去,正在开门时,她又回头望去道,“西王要做的,就是当英宗皇帝派人找你和谈时,不要一口回绝就行了。”

房门轻声打开又关上,宁风华螓首低垂,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娇小的身影迅速隐入黑暗中不见了,她一走,锦雨也迅速撤退,身子一掠,以一种奇诡的速度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觉得奇怪,这才醒悟自己是否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所有重兵立刻冲回院内查看,却见西凉王安安稳稳地坐在榻上,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于是众人更奇怪了。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将军府后方的马车内,两名少女快速走了上去。宁风华眼见锦雨手臂上血迹斑斑,秀致的眉宇微蹙,压低音量道:“锦雨,你受伤了?”

“我没事的,小姐,一点小伤。”锦雨反手撕下身上衣角,随便在臂上绑了一个结,抬头问,“小姐,事成了吗?”

宁风华点点头,担忧地道:“赶紧回府清洗伤口。”她话音及落,锦雨连忙准备走出去赶马车。

就在这时,将军府前方忽然传来鼎沸的喧闹声和尖叫,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宁风华的心底徒然升起,她掀开车帘,握紧缰绳飞快地朝马屁股上甩了一下。

“锦雨,我们快走!”

就在她们离开的同时,两匹汗血白马从黑暗中急驰而去,面朝国师府的方向,快如离弦之箭,周围的风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后退,不出片刻就到了国师府门前。

甫一下马,其中一人就上前敲门,他个头很高,手执黑色长剑,皮肤稍显黝黑,但五官英俊,剑眉星眸,显得煞是好看,他敲了一会儿,回过头去:“少爷,没反应。”

“继续敲!”

月朗星疏,台阶下还站着一人,他一袭青色衣袍,墨发如瀑,出色面容有股极致的美,在夜风中宛如皎月出云,便是那样随意一站,就有种无法道明的风华绝代,此人正是风头正盛的少年将军步惊欢,而敲门的少年,是与他一同长大,又跟随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贴身侍卫扶尧。

他的目光紧盯着“国师府”三个大字,眸底的光色宁静异常,直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管家带着几个仆人探出头来,那双漂亮的凤眸才动了一动。

“夜已深,是谁这么晚还来叨扰……”管家不耐地嚷了一声,抬头看见阶下的步惊欢,连忙堆起一脸笑容,恭敬地作揖道,“原来是少将军,少将军此时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步惊欢走上台阶,与管家擦身而过,径自越过大门走了进去:“我想见一见你们国师大人,她可在府上?”

管家三两步奔上前,侧身拦住他的去路,歉意地笑道:“少将军,今晚宫宴上大人开心多喝了几杯,一回府里就休息了,少将军是否有什么急事?”

“当然是急事,让你们国师出来。”一旁没说话的扶尧脸上怒气腾腾,一把将挡路的管家给推开。

管家踉跄了一下,被步惊欢一手拉住,他瞥过头轻斥了一声:“扶尧,不得无礼。”说完,松开管家拐个弯继续往里走,那个方向正是宁风华的庭院。

管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可见他态度这么强硬,一时心底急慌起来,但以他的身份根本拦不住,只好领着几个小厮也小跑着跟了上去,几人很快来到了主人的院子,院内漆黑一片,一点光线也没有,安静得针落如雷。

“少将军,大人真的休息了,她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将军若有什么事情,不如明日早朝与大人商谈如何?”管家一脸忧色,少将军不好惹,他们家的国师也不是省油的灯,得罪哪一个都不能,真把他给急坏了。

“哦?她说不许任何人打扰?”步惊欢微微挑眉,伸手推开院门,望着里面黑沉沉的屋舍,不由轻轻一笑,扬声道,“听说国师醉得厉害,我回来时路过贵府,就前来看看,国师可还好?”

屋内没有声音,只有风拂过树叶的婆娑乱响,步惊欢又轻声问候了一遍,依然没有丝毫动静传出来,扶尧看不下去了,敲着旁边的院门大声道:“只怕国师并不在府中吧?”

步惊欢轻声低笑,思索道:“将军府走水,说不定国师去看热闹了。”方才在宫内他就觉得宁风华颇为奇怪,据他所知,宁风华与沈翼并没有过多交情,突然那么殷勤,绝非等闲。

是以他提前离席,快马加鞭赶回府中,却发现府中不仅走水,而且还遭遇了刺客,这两件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而且撞在一起,很明显是有人精心安排,利用声东击西来引开旁人,也不知为何,他竟一瞬间联想到了宁风华,若真是她,她究竟有何目的?

管家听到这里心里一震,他尚不知将军府走水了,皱着眉正不知所措,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俏丽身影从暗处慢慢走来,忧愁的脸上立刻喜笑颜开:“锦雨姑娘,你可回来了?少将军在这里候着要见大人。”

锦雨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她快速扫了一遍眼前的形势,突然明白小姐方才急着赶回的缘由了,原来是将军府门前的动静让她预料到步惊欢有可能回府了,怕他对她心生疑窦,所以必须在步惊欢赶来之前先回府,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若方才再多耽搁片刻,或者步惊欢就这样硬闯进去,事情就会败露了。

她往前一步,给步惊欢施了一礼,十分有礼貌地言道:“少将军怎么还在这里?方才奴婢从街上驾马而过,看到将军府聚集了很多人,似乎是出事了。”

“你叫锦雨?”步惊欢不答反问,“夜已深,姑娘一个人去街上不安全,你看你的手都受伤了,什么人伤的?”他早就听说宁风华身边有个武功不低的丫头,应该就是锦雨无疑,这个少女态度恭谨,可眉间却丝毫不乱,想必不仅仅是一名奴婢这么简单。

锦雨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多谢少将军关心,锦雨是去护送沈大人回府,回程恰好看到将军府的一场大火,当时人多混乱,奴婢想尽点绵薄之力帮忙,却不料被掉落的琉璃瓦划破了手臂,奴婢没能帮上忙,望将军莫要怪罪奴婢。”

怪罪?她都为了救火而受伤了,他又怎能去怪罪?好个刁钻的丫头,和宁风华一样脾性,步惊欢看到锦雨的伤,几乎可以肯定今晚的事情就是宁风华设计的,可他并没有任何证据,最主要的是他现在并没有摸清楚宁风华这么做的目的。

他敢断定,此刻的宁风华应该并不在房中,只怕还没有赶回府,他笑了笑,即便在黑暗中,仍是风华尽显:“你这么费心,应当重重有赏。”他朝扶尧看了一眼,扶尧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朝锦雨递过去。

锦雨一愣,步惊欢笑道:“扶尧,你忒小气,多给点,重重有赏知道吗!”

那一张就是一百两好吗!扶尧嘴角一抽,整个张都扭曲了,干脆把一大沓全掏出来泄愤似的,重重放在锦雨手中:“给你,给你,都给你!”

锦雨瞪着手中沉甸甸的银票,一时无语,扶尧看着她怔愣的样子,大声道:“银子也收了,现在可以把你们国师请出来了吧?我们在外面这么吵,国师也能睡着,不是醉得不轻,就是不在府里,少爷,我分析得对不对?”

“谁说本官不在府内。”

扶尧的话才落,屋内忽然烛光大作,房门缓缓打开,宁风华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红色披风,里面露出白色里衣,看上去就像刚被吵醒,匆忙套了一件披风便出来了,烛光在她的身后摇曳,她峨眉螓首,青丝迎风轻扬,美眸似星月生辉,颜堪绝色,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宫里三千粉黛在她面前都失去了颜色。

当真是仿若轻云之蔽月,飘若流风之回雪。

“少将军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宁风华微微一笑,她面色嫣红,微露小女儿家的娇态,竟似与醉酒别无二致,把众人一瞬都看痴了。

步惊欢凤眸轻闪,眨了眨眼睛笑道:“国师大人一直都在府内吗?怎的都不应我,是不是很讨厌我?”

宁风华笑意不变,摇着头道:“在下岂敢讨厌少将军。”

步惊欢立刻接话:“不讨厌的话,那就是喜欢我了?”

这话一出,连扶尧都怔住了,宁风华展颜轻笑,眸中掠过一丝奇异光华:“整个帝都,喜欢少将军的数不胜数,不差在下一个,少将军还没说找在下有什么事?”她望他一眼,又看向锦雨,笑得有丝莞尔,“锦雨,你怎能收将军的东西,须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锦雨连忙将东西给扶尧塞了回去,扶尧明明心里不爽,却拒不收回,又甩到锦雨手中,还硬邦邦地道:“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反正是少爷的钱。”

锦雨眉头一抽,宁风华望着那两人,顿觉哭笑不得,步惊欢笑容不减,眼神朝下一瞥,望向她裙底的绣鞋,那绣鞋很白,用细密的针脚织着淡色的兰花,上面渗有灰尘,是宁风华白日里穿的那双,很显然,她是出去之后,回来尚且来不及更换,醉酒睡觉不过是她做给别人看的一个借口,他怎会信。

随着他的视线,宁风华也发现了自己的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少将军不要误会,在下回来太累,别说换鞋,连洗浴都还不曾,躺下去便入睡了,让少将军见笑了。”

“国师真是辛苦了。”步惊欢笑得别具深意,“将军府内闯入了刺客,国师可知道?”

宁风华惊讶地抬起头,十分担忧地看着他:“竟有此事?少将军可否抓着那名刺客?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她一连串问出几个问题,周围默默当柱子的管家和仆人们一脸懵忡,之前说走水了,现在又出现刺客,将军府真够多灾多难的。

步惊欢摇头一叹:“很可惜,让她给逃了,如果让我抓着她,我非要先打她一顿不可,把她屁股打开花。”他说罢,话锋又是一转,“国师当真一直在府内?”

宁风华知道他不信,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休想动她分毫,她淡淡一笑,镇定的眼底悄然荡起一层凌厉:“少将军这样问,是怀疑府内的刺客与我有关?”她望着他,忽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少将军高看我了,我没有这样的能耐,从回府后,我就没有出过房门。”

她看向旁边的管家和仆人,问道:“你们有见过我出去吗?”

管家和仆人齐齐摇头,步惊欢但笑不语,宁风华又是一叹:“你若是不信,可再去问问沈大人,他是亲眼看着我进府的,而我并未出去,少将军这样没来由的怀疑,倒叫人好生难过。”

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且言语间根本毫无漏洞,步惊欢明白再问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确认这件事是否与她有关,如今已经明白,她承不承认都不重要了。

总有一天他会弄清楚,她为什么设计接近西凉王,而她与西凉王又有着什么联系?

“是我唐突了,国师好好歇着吧,明天早朝上见。”步惊欢携扶尧告辞,走了一截又回过头去道,“国师洗洗再睡吧,否则皮肤容易老。”

锦雨悄悄瞥一眼宁风华的脸色,把银票举到她面前:“小姐,这算不算是不义之财?”

宁风华盯着银票看了看,轻轻一笑:“算吧,反正他钱多,就当帮他散财积德了。”

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宁风华眼中慢慢凝起一抹深深的暗潮,步惊欢竟然已经起疑,日后必定会密切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明天上朝谈论西凉王的处置问题,她该如何提出和谈而又不被众人生疑呢?

朝堂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要在那里有一席之地的人,每个人都在用最大能力保护自己的利益,皇帝是,步惊欢也是,宁风华亦是。

乱世里的安稳是不长久的,每迈出一步就得为下一步做好打算或退路,皇帝要顾及国,臣民们要顾及家,而这次西凉王一事所牵扯到的却是家国,所以君臣竟然出乎意料的一致。

“皇上,西凉乃蛮夷之地,老蛮子拓跋湛多年来对我国频频出战,损失了许多将士,这一次好不容易擒住,绝不能手软,要用他的头颅祭奠死去的琉璃英魂!”裴莫出列,对英宗说出自己的建议,步惊欢未去雁州城之前,拓跋湛已对琉璃多次征战,杀了裴莫手下诸多爱将,他对拓跋湛早已是恨之入骨。

英宗皇帝坐在龙椅上,遥遥望着众人,并没有出声,沈翼察言观色,出列拜礼,缓缓言道:“皇上,老臣不赞成裴将军的看法,西王乃草原之主,若杀了他,琉璃与西凉日后便成了死敌,在此时竖敌,对我们琉璃并没有任何好处。”

“沈大人怕了?”听到沈翼的反驳,裴莫的眼神瞬间阴冷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沈大人常年在帝都过安稳日子,即便是西凉蛮夷强攻,还有我顶着,打不到沈大人这里来!”

他这话里讥讽意味太浓,且不只嘲笑了沈翼,还嘲笑了和沈翼一样坐享帝都的所有文官,太史张大人便看不下去了,也忍不住回讽了一句:“裴将军为琉璃立过不少汗马功劳,可裴将军除了打仗,还会什么?朝中政局并不是打仗,它所牵涉的东西也远不是裴将军能想到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有勇无谋,裴莫气得手背青筋直暴,一张脸青白交错,他在战场上呼风唤雨,哪受过这等侮辱,在他心里,只有武力才能征服一切,而朝中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家伙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往前一步,脸色十分难看:“张大人会这样说不过是害怕西凉反攻,可张大人又知不知道,我们一味的退让只会在西凉眼里落下软弱之名,弱肉强食的世界,要想求太平,只有以杀止杀!”

这话充满了暴虐血腥,夜沉央察觉到皇帝微微变色的脸,连忙走出去抢先一步道:“父皇,儿臣觉得沈大人所述言之有理,西凉王是只噬血猛虎,谁都想杀之而后快,可若将他杀了,西凉势必不会罢休,儿臣以为,不如将他软禁起来,囚为人质。”

人质?果然说到了正题上,夜沉央这只城府深沉的狐狸,宁风华一直垂着眸子未曾开口,此时不禁抬头看向夜沉央,又遥遥看一眼英宗皇帝的神情,他的脸色不太好,常年沉迷于声色犬马,眼窝深处裹着挥散不去的疲惫,但他毕竟是一国帝王,当年又是那般血性,威严之势自不必说,他盯着夜沉央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兴许是发觉到宁风华的视线,他目光一转,落在宁风华身上,望着她倾国倾城的容颜,眉眼间浮起愉悦的笑意:“宁爱卿说说,对于西凉王,朕该作何处置较为妥当?”

他看着宁风华的眼睛里有股势在必得的赤裸,若说他对宁风华无意,怕是谁也不会相信,步惊欢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他慢慢转过头去,想看下她会怎么回答,却听得她缓缓开口:“皇上,微臣以为,和谈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此话一出,朝堂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没有人想到宁风华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拓跋湛是无数将士用鲜血换来的,这次好不容易才将其抓住,杀也好囚也罢,都不可能会放了他,宁风华道出这样的想法可谓居心叵测。

一瞬间,所有人都用一种惊恐的眼光看着她,裴莫第一个便不同意:“宁风华!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你知道那老匹夫杀了我们多少人?你这么做是何居心?你该不是拓跋湛派在琉璃国的奸细吧?”他瞪着眼睛,额头青筋像腾蛇一样突起,对着宁风华连声质问,两眼之中满含杀气,可见愤怒到了什么程度。

太史张大人方才还嘲讽了裴莫,这会儿却和他站在了同一阵线上,狠狠驳斥了宁风华的提议,沈翼也看不下去,当朝甩了脸色:“宁大人这个方法,老夫不敢苟同,虽然我不赞成裴将军的一杀以蔽之,但更加不赞成宁大人的和谈,纵虎归山,对琉璃将后患无穷。”

皇帝听着众人你来我往,一双漠然的眸子缓慢眯了起来,却始终没有说一个字,步惊欢站在步景瑞身后,凝向宁风华的目光也逐渐转深,昨晚她夜袭将军府,他便怀疑她是故意接近西凉王,如今看来,她果然与西凉王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怎么排除众议,来圆这个说法?

宁风华早就知道她的话必定会惹来众人反对,是以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畏惧,她淡淡一笑,解释道:“各位大人少安毋躁,且听我把话说完。”清澈的眸子扫视众人一圈,她微微朝上座的皇帝颔首,“皇上,西凉与琉璃已相斗多年,论面积,我们琉璃自是大出西凉许多,但论兵力,两国则旗鼓相当,琉璃胜在将军多谋,西凉胜在武士骁勇,倘若杀了拓跋湛,西凉必定为主报仇,不遗余力攻打琉璃,到时候又免不了生灵涂炭,如果将西凉王囚为人质,势必会招来其他诸国的非议,倘若西凉借此机遇与诸国联盟,届时琉璃岂不变成了众矢之的?”

一番话,让方才还愤怒激昂的众人沉默下来,凡事都有利有弊,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诸国在中原,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与西凉蛮夷合作的,但毕竟世事无绝对,琉璃多年来征战四方,很多人对琉璃心生畏惧,甚至视琉璃为仇敌,若为了趋利避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烽烟四起的年代,局事就与战场一样,不过眨眼,就已变化万千,很多时候,都不过在赌,拿人命赌,拿天下赌。

宁风华打量一眼众人的神情,继续轻声道:“和谈并非最好的办法,但无疑却是最稳妥的,西凉王血性高傲,但人总是怕死的,尤其是权力巅峰的人,他还有许多的雄心和抱负没有征服实现,绝不想在如今正当壮年的时间死去,史书上有他一笔,但不会流传百世,身处顶端的人总希望后世能永远记住他,记住他的霸业与英勇,所以如果能够和谈,拓跋湛与西凉众人必定心存感激,我们可以要求西凉割让城池以及战马财帛,琉璃近来每年征战,战马财帛正是急需之际,一来可以缓解琉璃征战之危,二来也可以收获心胸拓阔的好名声,以壮大国之势!”

话音一落,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英宗皇帝,那眼神澄净如仙琼雪泉,英宗皇帝目光微有凝滞,她的说法很冒险,但不得不承认,竟让他有丝动摇了。其实对他来说,把拓跋湛囚为人质才是他最想要的,也是最快捷甚至不费吹灰之力让西凉大乱的办法,对琉璃而言,是最可取的方式。可她却说到了名声二字,大家都说她以色侍君,可无人知晓的是他虽垂涎她的美貌,更惊叹于她的智慧,满朝文武数十人,无一人看穿他心中所想,唯有这个他亲手提拔的女官,一语中的,知道他晚年酬志,不过求声名满誉,永载史册。

这样一个心思细腻到可怕的女子,如果心存歹心,那将会让他防不胜防,他眯细了眼睛,凝视着宁风华,少女尖削的脸上一派从容淡静,看不出半分私心,他忽然扬唇一笑:“宁爱卿所说,众卿觉得如何?”

大殿上有片刻的寂静,所有大臣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皇帝这个问题,明明是无法赞同的提议,却被她说得那么义正词严,众人一时也都惊诧到了。

步惊欢抿唇淡笑,他忽然明白为何夜沉央多年来都对宁风华不爽到极点,这个丫头实在是太聪明了,机智而又狡诈,她似乎擅长揣摩人心,并且直击要害,其实对他来说,放走拓跋湛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哪怕是以和谈的方式,而拓跋湛也未必会像她所说的那样感激,他那种人很少吃败仗,这一耻辱定会让他铭记一生,只怕纵虎归山后,他日就会卷土重来。

很显然不只他一人这样想,朝中大多数人都不赞成和谈,裴莫更是气得脸色发白,他朝皇帝匆匆揖礼后迫不及待言道:“皇上,宁风华妖言惑众,此次大大消减了西凉的锐气,正是一鼓作气的好时机,若放走拓跋湛,日后他一定会举兵报复!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皇上!”

裴莫说得恳切而悲壮,只差泪洒当场了,兴许是他太过殷恳,一言惊醒了愣神中的诸位大臣,霎时间,除了步惊欢父子之外,所有人通通一步出列,在大殿中跪了下去,附议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皇上,不可和谈啊!”

宁风华眉眼一动,望着跪了一地的人头,冷冷地道:“好个斩草除根,你们当是吃饭这样简单吗?拓跋湛要是死了,琉璃焉有安生之日?百姓焉有安生之日?”

“宁风华!你这奸贼!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人心!信不信我杀了你!”裴莫愤怒的起身,抡起拳头就要朝宁风华打下去,宁风华不躲不避,实际她等的就这一刻,只有将裴莫激得动怒,皇帝才会驳斥裴莫所说,这样至少拓跋湛就不用死了。

裴莫常年带兵,出手极重,这一拳打在宁风华纤弱的身板上,只怕不死也重伤,眼见那一拳就要砸到她华的眼窝内,殿内光影忽闪,一只皙白的手突然拍在裴莫的手掌上,将那一记重击逼退回去。

裴莫一惊,倒退数步之后才险险稳住。

众臣看得目瞪口呆,这情节变幻之快,比戏台子还精彩,而且在大殿之上,裴将军居然也敢动手,也未免太狂妄了!

“裴将军,这里不是战场,你做得太过了!”步惊欢挡在宁风华前面,俊美的面上微微浮现怒色,冷冷盯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向宁风华,问道,“你没事吧?”

宁风华摇头,目光清亮地与他对视之后,又垂下头,转身跪了下去:“皇上……”她只说了两个字,便伏在地上什么也说不下去了,听声音,仿佛悲伤害怕至极。

“裴莫,你简直放肆!”皇帝沉声一喝,见宁风华那般畏怯模样,猛地抬眼瞪向裴莫,面上已是掩不住的滔天怒火。

“大殿之上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皇帝动怒,众人一时不敢多说,裴莫伏在地上不吭声,大殿之上瞬间静得针落如雷,皇帝的视线在众臣身上逐次流连,最后看向步惊欢:“惊欢,人是你抓的,你说说,该怎么处置?”他直呼步惊欢的名字,紧拧着眉头,神色间已经明显不耐。

步惊欢看了眼跪着的宁风华,凝声道:“回皇上,微臣谏议和谈,但必须与拓跋湛约法三章。”

这个回答着实在众人意料之外,所有人都惊呆了,拓跋湛是步惊欢擒回来的,谁也不曾想他竟会附和宁风华,便连皇帝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步景瑞从他前面倏地转过身,怒其不争地喝了一声,作势就要打他,皇帝却问道:“沈大人,西凉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沈翼诚惶诚恐地回道:“回皇上,西凉暂无动静。”这一点是沈翼最想不通的,拓跋湛被擒,西凉撤兵之后竟然不闻不问,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甚至也没有派出使者来谈和救人,这实在不符合西凉的处事态度。

皇帝沉吟了片刻,站起身道:“今日一议到此为止,拓跋湛暂时禁在将军府,派人打探一下西凉的风声,和谈一事容朕再想想。”

退朝之后,众臣一瞬炸开了锅,纷纷指责宁风华乃奸侫之臣,只会误事,宁风华不与人争,抬步就离开了大殿,夜沉央快速追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宁风华,你什么意思?你故意激怒裴将军,是何居心?”

被他看出来了?宁风华抬眸,见他满脸怒意,心中忽觉有丝好笑,他这样为裴莫打抱不平,就不怕被人看穿裴莫与他是一伙的吗?就不怕皇帝知道后对他心存忌惮吗?

心中微有异色,面上却仍是未露声色,她十分有修养地揖了一礼,清婉地笑着:“殿下,风华并没有故意激怒裴将军,实是裴将军吓着了我,裴将军那一拳若是打下来,只怕我的眼珠子都会爆出来吧?”

“沉央,这件事的确是裴将军不对,对女人动手本来就已经胜之不武,何况还是我们的同僚,又是这么美丽的女同僚。”一身嬉笑,步惊欢走了上来,嘴里啧啧有声,“面对这样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裴将军到底是怎么忍心下手的?”

“惊欢!你别被她的面相给骗了!她可不是什么软弱女子,而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狮子!”

夜沉央的形容倒叫步惊欢低笑了出来:“如果真是母狮子,那也是一只可爱漂亮又聪明动人的母狮子。”他推开夜沉央,挤到宁风华身边,朝好兄弟挥了挥手,“沉央,你先回去吧,我要送可爱的母狮子回家。”

夜沉央拧着眉,极是仇视地看了眼宁风华,甩袖不满地走了,直到他走远,宁风华才抬头道:“少将军会选择和谈,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步惊欢轻笑,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地想了一下:“其实我是为了我自己,今天我帮了你,你就欠下我一个人情。”

宁风华不置可否:“似乎少将军很喜欢别人欠你情?”皇帝欠他一个要求,如今她也欠了他一个人情,欠情这种东西,是最不好还的,但宁风华心里清楚,今天他会选择和谈,其实并不只是帮她这么简单。

“错了,你应该说我很喜欢乐于助人,虽然大家都说你是奸臣,但这么美丽的奸臣我是一定要帮的。”步惊欢的语气几分戏谑几分认真,辨不出具体意思,末了,又摇首感慨道,“说实在的,我还是头一回帮奸臣呢,没想到与奸臣同流合污的感觉这么痛快!”

“啊——谁打我?”

步惊欢的话才刚说完,后脑勺就迎来了一记爆击,他猛地回头,就看到自家老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满腔幽怨瞬间就化作了谄媚:“爹,您还没走呢?您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步景瑞冷笑,拉着脸道:“兔崽子,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给我滚回去!”

“爹,我得送风华回家呢?君子一言,八马难追……”

“哎,哎,爹……您别这样,忒丢人……我要送风华……啊啊行行行!我不说了,勒死我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步景瑞从背后拽住了后领,直接拖着往前走,一边咳嗽着一边还朝宁风华使劲挥手道别,宁风华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以那样滑稽的姿势被强行拖走,忽然扬起唇角,忍不住笑了出来。 nXg9Ur/4s0njq3341BnlKS3dNS+Jqgc6RwE1YBvc9bAur7runs71UNj8pYpo5c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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