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杜拉斯

我想你能翻开这本书，你应该爱过，或者被爱过；你也许正在一段亲密关系中，也许刚结束一段亲密关系，也许在期待一段亲密关系；曾经的爱情有的清晰如昨，有的烟消云散。那你愿意和我说说吗，你觉得，什么是爱呢？

我初中的时候，总是爱看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他爱穿一件橙色的T恤，爱踢足球。我的眼光总是追随着他，心里总是想着他，看到橙色的衣服会觉得欢喜，看到电视里的足球比赛会想起他奔跑的样子。

三年的时间，很多次的眼神交汇，最终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默默地告别默默地离开。

如果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再见到他，可能也会像《一代宗师》里面的章子怡对梁朝伟一样，幽幽地说出那句：“我心里有过你。”

你也有过一个远远看过、又默默错过的人吗？你说，这是爱吗？

高中的时候，我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大城市，孤独中全部的希望就是每天收到一个朋友的来信。三年里每天一封，分享彼此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季节交替时落下的每一片叶子、和心里的每一声叹息。没有牵过手、没有任何身体的接触，成年以后我再也没有过和一个人如此靠近的感觉。

你说，这是爱吗？

如果没有身体接触就不是爱，那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情故事，还有什么值得传诵的理由？

大学的时候，因为一个男生在篮球场上光着上身汗流浃背的样子，因为那硬朗的肌肉线条和黝黑的皮肤让我心动，我们就在一起了，不谈理想不谈人生，每天总是寻找一切可能的时间、可能的地点耳鬓厮磨、肌肤相亲。这是爱吗？

然后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当我被另一个男人紧紧拥抱的时候，这种欲望瞬间变化、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这种在时间流逝中、感受变化中、情绪起伏中的本能亲近，是爱吗？

就像电影《红高粱》里面的“我爷爷”“我奶奶”，从一个偷窥一个回眸，到高粱地里的冲动。当“我爷爷”唱起那首“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十里春风、夕阳正好，“我奶奶”骑着驴，脸上绽放灿烂笑容的时候，你说，这是爱吗？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遇见了冰雪聪明的有故事的女同学。我们从早上七点开始聊天，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眼里没有世界没有男人；我们深夜一起去新宿的成人用品店买振动棒，回到我宿舍里她对我说：“你试试，比男人好使。”

分离多年以后，我还能梦见在地铁中她的背影，然后在梦里寻觅、哭泣。

你说，这是爱吗？

我想起当年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书：

“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然后想起王小波去世以后，李银河和一位跨性别者（生理女性、心理男性）“大侠”生活了十几年，这是爱吗？

王小波说：“我很喜欢你，爱你。男孩子只能爱女孩子，可这不是因为——该死，生殖细胞，而是因为她可爱，有很多非爱不可的地方。比如说你对于我，主要是因为你可爱。我从来没有在任何男人或女人中发现这么可爱的人。”

李银河说：“爱情从来是超凡脱俗的，它根本不管什么阶级阶层，贫富贵贱，也不管美丑年龄，甚至使性别都变得无足轻重。”

我28岁的时候遇到我先生，30岁结婚，之后生育了两个儿子。

因为我睡眠特别轻，老大小的时候，在旁边的房间小床上睡，稍微有点儿动静，我先生就马上醒过来，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老大的房间给他喂奶粉，哄他再入睡；老二小的时候，因为鼻腔腺体肥大（应该就是类似成人的鼻炎），呼吸不畅，晚上睡觉15分钟醒一次，需要重新哄睡。

那段最艰难的时光，为了让我睡好觉，都是我先生每天晚上主动带孩子。

时至今日，婚姻生活十二载，生活开始平淡。

有人问我，如果你先生外面有了别人你怎么办？我说不管他有没有，我都真心希望他快乐，因为这么多年，我始终记得他为了让我睡好觉，蹑手蹑脚起床去给孩子喂奶的背影。

这是恩情，是仁义，是感情的厚度。这，还是不是爱？

1929年的巴黎，萨特认识了小自己两岁的波伏娃，两人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他们俩的誓言是，“我们之间永不说谎，永远挚爱对方，但我们永不结婚，永不干涉对方同其他人的其他爱情”。

此后余生，两个人说到做到，未婚同居了50年，彼此相爱，但也从未停止过和其他人的种种爱情。

晚年，波伏娃悉心照顾生活已不能自理的萨特；弥留之际，萨特紧握波伏娃的手说：“哦，我亲爱的，我爱你！”

你说，这是爱吗？

这样的经历、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每一个都不一样，你说，什么是爱呢？

为了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我想了两个晚上没有睡觉，和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讨论、争执到吵翻，还是没能得出答案。

我们总是希望能给事物一个清晰的定义，一个标准答案，然后安心。可是很多事情也许原本就没有定义、没有答案。

感谢你今天和我一起回顾了我们所经历的、我们所看到的、我们所听说的爱情，我们也许忽然明白： 爱不是科学，没有 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答案； 爱是艺术，是某个人某个时刻和某 个人建立了连接的某种感受，它只能被描述，无法被定义。

把这种连接和感受描写得特别美特别好的，是童话故事《小王子》。

小王子从自己生长的星球来到了地球上，遇见了小狐狸。小狐狸说：

“你驯养我吧！你驯养了我，我们之间就建立了连接。

从前，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和其他千千万万的小男孩一样。

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千万万的狐狸没有区别。

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

可是如果你驯养了我，你就是全世界的唯一，我也是全世界的唯一。

我的生活会从此充满阳光。

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人的脚步声，会让我躲到地下去，只有你的脚步声，像音乐一样，会让我从洞里钻出来。

你看那片麦田，我不吃面包，所以麦田对我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我对麦田无动于衷，真令人沮丧。

不过，你有金黄色的头发。

想想看，如果你驯养了我，这就会变得十分美妙！

小麦也是金黄色的，那会使我想起你，想起你金黄色的头发。

我会从此爱上听风吹麦浪的声音。”

所以说以上种种，是爱吗？我说是的，都是的，绝对是的，你说呢？ 7e/62v8tzCyzw2pSnD7mKk2DveTLPwj+fL0mcuNSm8MlPk5EC3zcIhnCLRvrcIS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