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林

曲阜出北门五里许，为孔林、紫金城。 ^① 城之门以楼，楼上见小山一点正对东南者，峄山 ^② 也。折而西，有石虎、石羊三四在榛莽 ^③ 中。过一桥，二水汇，泗水也。享殿后有子贡手植楷。 ^④ 楷大小千余本，鲁人取为材，为棋枰。 ^⑤ 享殿正对为伯鱼墓， ^⑥ 圣人葬其子，得中气。 ^⑦ 由伯鱼墓折而右，为宣圣墓。去数丈，案一小山， ^⑧ 小山之南为子思 ^⑨ 墓。数百武 ^⑩ 之内，父、子、孙三墓在焉。

谯周 ^⑪ 云：孔子死后，鲁人就冢次而居者百有余家，曰“孔里”。《孔丛子》曰：夫子墓茔方一里，在鲁城北六里泗水上。 ^⑫ 诸孔氏封 ^⑬ 五十余所，人名昭穆， ^⑭ 不可复识。有碑铭三，兽碣俱在。《皇览》曰：弟子各以四方奇木来植，故多异树，不能名。一里之中未尝产棘木、荆草。 ^⑮ 紫金城外，环而墓者数千冢，二千二百余年， ^⑯ 子孙列葬不他徙，从古帝王所不能比隆 ^⑰ 也。

宣圣墓右有小屋三间，扁曰“子贡庐墓处”。 ^⑱ 盖自兖州至曲阜道上，时官以木坊表识，有曰“齐人归讙处”， ^⑲ 有曰“子在川上处”， ^⑳ 尚有义理；至泰山顶上，乃勒石曰“孔子小天下处”， ^㉑ 则不觉失笑矣。

纯生氏曰：不必如何赞叹，自极生民未有之盛。

①紫金城：环绕孔家墓地的墙垣，高一丈，厚五尺，长有十余里，俨然一座城池，人称紫金城。

②峄山：在今山东邹县东南，又名东山，与泰山南北对峙。孟子曰：“登东山而小鲁。”即此。

③“榛莽”，砚云本作“蓁莽”，通。

④享殿：同飨殿，举行祭礼之殿。 子贡手植楷：孔子弟子端木赐，字子贡。孔子亡后，子贡庐墓六年，亲手植楷树。楷，即黄连木。

⑤棋枰：棋盘。

⑥伯鱼：孔子之子，名鲤，字伯鱼。早丧。 乾隆本、咸丰本皆无“为”字，据砚云本补。

⑦得中气：因墓正对享殿，得受中和之正气。

⑧案：界也。案一小山即隔一小丘。

⑨子思：孔子之孙，名伋，字子思，伯鱼之子。

⑩武：半步为武。两举足为步，则一举足为一武。

⑪谯周：三国时蜀人，博学，通古史。著作有《古史考》等。后降晋，官骑都尉。

⑫“墓茔”，乾隆、咸丰本俱无“茔”字，此从砚云本。按，《水经注》引《孔丛》正作“墓茔”。 鲁城，即曲阜。

⑬封：封土，此指坟墓。

⑭古代宗法制度，宗庙神主及墓地的排列，始祖居中，两侧父子相对，递为昭穆，左为昭，右为穆。

⑮按，自“谯周云”至此，皆引《水经注·泗水》语。“孔丛子”，《水经注》无“子”字。

⑯“冢”，乾隆、咸丰本误作“家”，此从砚云本。 “二千二百余年”，诸本并作“三千二百余年”。按，自春秋时孔子曾祖自宋迁鲁，至明崇祯时不过二千二百余年，张岱不至误计至此，应是抄刻所误，今改正。

⑰比隆：同等的兴隆。

⑱孔子去世后，诸弟子三年丧毕，或留或去，惟子贡庐墓六年。

⑲齐人归讙处：讙，鲁地名，为齐所侵占。《春秋》定公十年：鲁定公会齐侯于夹谷，孔子为相。是年齐人归还侵地讙与鲁。

⑳子在川上处：《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㉑孔子小天下处：《孟子·尽心上》：“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太山而小天下。’”孟子所说为假设之辞，未必实有其事，即有其事也不能定其所在，故下文言“失笑”。 zQL0FwNhPlS8gSQveYFhQiP6tiQRa3we9fX5HKrR3JD4Xv1ecyQE05jk42UN1L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