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总管按着旬潋厢的吩咐安排侍从送温御涵回秦。
纭若烟撑着微弱的身体去看他。
温御涵已经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裳,看见阿兰推着纭若烟过来,他迎过去,蹲在她面前。
下一次这么近距离得同她说话不知会是多久以后了,但他发誓,即便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她付出的太多了,这一次,为了自己能回去还把自己留下做质。
“等我回来。”
纭若烟坐在轮椅上笑着看他。
一阵沉默。
温御涵发誓道:“这一次是真的。”
纭若烟望着天边高升的红日,告诉他:“你知道父王当年为何非要换了我的魂魄,让四姐姐去引诱你吗?”
温御涵眉宇间阴霾沉沉。
“术士卜卦测算,告诉父王,多年以后你是结束这乱世的第一人。父王他怕啊,既然杀不了呢,就只能牵制着你。你知道的,自古美人计很少会出岔子的。”
温御涵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还要再说什么,已经被总管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纭若烟平复了心情回去,看见院子里的红梅似乎又绽放了不少,拉着阿兰在树下舞着身姿。
兴许是太过开心了,又兴许了动作大了些,纭若烟咳了起来。阿兰连忙扶着她坐下来,往她身上裹了两条被单。
“公主,虢国的冬天冷,公主就要成亲了,不要冻坏了身子。”
虢国确实很冷,冬天的太阳就像月亮一样无力,没有丝丝暖气。
她靠着轮椅看花,接过落下的一片花瓣,问自己:“成亲?我还能熬到成亲吗?”
阿兰已经,微红着眼眶:“公主不要这么说。好人有好报,公主不会的……”
不会什么?不会死吗?人谁无死呢?只不过她早了一些。
阿兰哭着劝她不要多想,有侍女端来了六碗药。纭若烟动了动鼻子,每一碗里都加了鹿血。
“今天早起不是已经喝过了吗?”
侍女回道:“太子说了,以后太子妃的药每天加到三次,每次再加两碗。”
纭若烟心下一空,是他又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要她的身体快点好。
刘院首是虢王的人,虢王一心想着她死,断然不会跟他说什么的。
纭若烟迟疑着接过了碗。
旬潋厢下朝回来,站在门后边看着她喝完了药才进来,脱了身上的大氅,盖到她身上。余光不经意地落在药碗上,他说:“太医说了,冬天里冷,你的哮症时常会发作,要多喝些药。”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纭若烟的医术,宫里的刘院首都未必比得上,哮症复发是在春季,却非冬季。
他胡诌出来的话,岂非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纭若烟长长的睫垂在苍白的颊上,晒着太阳,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
旬潋厢急忙地转了话题,露出笑来:“他已经回去了,以后再没人会插足我们了。父王也准了我们的婚事,等过了这个冬天你的身体再好些,我们就举行大婚。”
那一刻,纭若烟看到他眼底深深的笑意,不像是装的。可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其实,过不去这个冬天了呢。
“你嫁过来的身份是秦国的长公主,秦王的义妹,我会用大国间的礼仪,堂堂正正地迎你入虢国。”
阿兰也很兴奋:“是啊,到时候公主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子了。”
幸福吗?
她一生流离,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她都活生生地体验了一把,九死一生。如今能安安稳稳地长安了,却是濒死之际。
天下逐鹿,六百多年,未有安定,他是心怀苍生的仁德之君。不能毁了他,纭若烟告诉自己。
纭若烟捏紧了自己的指骨,直到寸寸发白,她喘不过气来,仰面剧烈地咳嗽。
旬潋厢把她扶起来,抚平她的胸口,调笑道:“看你高兴的,怎么咳成这样?明日让太医再加一碗药。”
说是笑话,纭若烟却当了真。她婉拒道:“并无大碍,只是睡得太久,身子还不适应。”
旬潋厢也跟着附和:“是,你近来确是比往日还是嗜睡。”
不放过任何纰漏,他转头吩咐总管:“去请刘院首来,孤要亲看脉案。”
“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我不急,可以慢慢等,等到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再成亲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