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旬潋厢出了门,换上了总管手上的玄色衮服,脱去鞋履,赤脚跪在地上。
总管扬起了神鞭,纭若烟推开门大喝:“住手!”
所有人都退下去了,旬潋厢站起来去拦她:“还早,你再睡会儿。”
纭若烟惨白着一张脸问他:“你要我听着鞭子落在你身上的声音入睡?太子厢,我发现,你有的时候也好狠!”
旬潋厢一愣,继而转笑:“你误会了。这是祭祀大礼,祈求山神的。你若是睡不着,就去看看别院养的鹿。近来,你没有用它们的血,他们都长胖了不少。”
纭若烟抓着他的手臂:“太子厢。太医都说我的身体很好了,我也是医者,你还信不过我的医术吗?”
旬潋厢慢慢抽回手:“我信,你说我都信。可……”他摇头,“为了以防万一。我知道你懂的。”
他一直都信刘院首的医术,他说,回光返照。都回光返照了,他怎么能不怕!
纭若烟再没有说话,身后退下的人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鞭声清脆,纭若烟离开了这里,阿兰回屋取了件衣裳给她套上。
看着她不发一语的离开,旬潋厢胸口气血翻涌,侧身吐出一抹红。
身侧总管收了神鞭,屈膝跪下,劝道:“太子妃说得不错。殿下连跪了多日,今日就……算了吧。”
纭若烟去了别院,阿兰偷偷告诉她。
“昨日秋分,秦国派了人来求虢王,放温御涵回去。”
隔壁的院子里又传来“呦呦呦”的鹿鸣,纭若烟抬步过去。
旬潋厢不会放他回去的,她比谁都清楚。
如今秦国势微,卫国只是苟延残喘,还有谁能与虢国一较高下呢!但他回去了就不一样了。温御涵十三岁登基为王,一年后灭了赵国,此后陆续吞并周围小国,以致如今三国并存,两国鼎立的局面。
温御涵从墙头跳下来,手上拿着一捆草在喂九天鹿。
纭若烟看到他的手已经能伸直了,想来旬潋厢再没有为难过他。
看见纭若烟,他如遭雷劈,愣愣地看着她。
“阿烟。”
纭若烟丝毫不避讳,上去替他掸身上的灰尘,挑手上的刺,擦额间的汗。
温御涵避了避,终究还是逃不过自己的内心,和她一起坐在椅子上。
纭若烟看鹿,他就把九天鹿唤过来,任由她抚摸。
鹿角上割去鹿茸为她熬药的的疤还在,纭若烟不忍地一缩瞳孔,转而不去看。
“你……”
温御涵忸怩着不知道说什么。看她如今能说笑了,身子应当是好了。
十三座城池,和他的自由尊严,换回来她的一条命,挺值!
突然,纭若烟问他:“你想回去吗?”
温御涵沉默了。
回去?
虽然在这里过得不好,养马养鹿,很脏,拉磨,很累。甚至有时候,还有辱骂折磨。可是,他能每天都看着她。
亲手把她让出去了,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回去了,固然日子好过许多。但,他又能浑浑噩噩地活多久呢?
温御涵慎重开口:“你还恨着我,所以不想看见我。那我就离你远远的,可我求你,不要赶我回去。”
纭若烟看不太明白他。哪有人宁愿做质子受欺凌也不愿做王的。从前他分明那么希望着回去。
纭若烟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是秦王。在其位谋其政,做你该做事的,不该为了我耽误自己。秦国的子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