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鸳在战马一路闪转腾挪,不知又杀翻了几十吴兵。
当挑翻一名冲到近前的敌兵,回首一望,看到身后人喊马嘶,旌旗交错。
烟尘滚滚中,已难分敌我。
文鸳突然灵机一动,侧头对身边紧跟而上的小校喝道:“你且带大伙儿杀出去!”
小校闻言一惊,连忙问道:“将军,你呢?”
文鸳咧嘴一笑,也不答话,反手便把身上铠甲扯掉,只余一件麻布里衫穿在身上。
然后脑袋一歪,又把头上红缨盔甩掉。
如此,便是一个不戴盔不着甲的寻常军卒。
“将军,你这是?!”
小校没想到文鸳在万军之中,竟然将护身的盔甲卸掉。
战阵之中没有盔甲保护,若一个不留神,一支劲箭都可以取人性命,实在太过凶险了。
“带兄弟们杀出去!”
文鸳枪指西南方向,用命令的口吻道。
小校是文鸳心腹,知道他的本事,虽然满脸担忧,但见文鸳脸上坚毅非常,也只能重喝一声,接替他矛头的位置,带着四千骑兵往包围圈外杀去。
“将军,您看,那几千骑兵掉头跑了。”
站在永安城楼的将士没了吴兵进攻的压力,又猜到这四千骑兵极有可能是陆抗的诱敌之计,此刻自然好整以暇,站在城楼上抱着膀子看戏。
当瞧见四千骑兵一路杀到吴兵军阵核心,突然掉转方向往外围杀去,阎宇身边的副将终于脸显得色,对阎宇说道。
阎宇自然也将眼前形势瞧得清楚,见那不张旗帜的四千骑兵虚晃一枪,便即退走,也是手捋胡须,喃喃点头道:“幸亏没出去,不然非得让陆抗这小子坑了不可。就这么点动作便想骗老子开城门,还是嫩了点啊。”
有这样两个自作聪明的主将当看客,永安城楼本就不多的蜀军还能怎办?
只能抱着刀枪,看他们以为的陆抗表演呗。
“步将军,上黑狼卫吧!”
眼见四千骑兵已冲出两里开外,而尾随追击的吴兵被甩得越来越远,陆抗终于转头,对身边另一名身着黑甲的将领言道。
这黑甲将领名叫步协,与陆抗一样,都是东吴标准的官二代,乃前丞相步鸷次子,现在任着抚军将军一职,乃陆抗的第一副手。
当日就是他和陆抗一起,上书孙皓要求趁曹魏伐蜀之际,偷袭巴东之地。
并且作为陆抗的先锋,领着两万吴兵一起,率先对永安发起了攻击。
只是阎宇凭着坚城地利,龟缩在永安一直不出,这才将步协的进攻挡住。
陆抗见步协久攻永安不下,又另带着三万兵马,从荆州奔来相助。
现在,陆抗已将自己最精锐的嫡系部队黑狼卫交给步协统领,做着在最关键时刻一击致命的打算。
步协此刻也瞧见那四千骑兵即将远遁,本就有些焦急。
听到陆抗这话,连忙抱拳应喏,然后翻身上马,领着三千黑狼卫,便往西南追去。
黑狼卫不愧是黑狼卫,虽然最后才开始行动,但却后发而先至。
眨眼之间,便如一条黑色洪流,冲出数里之外,与那逃窜的四千骑兵的距离,也愈拉愈近。
三里。
两里。
一里。
半里。
黑狼卫凡所过处,吴兵无不纷纷退避,为他们让出一条追击的通道。
陆抗见此,脸上泛起笑意,手捻黄须,自言自语道:“黑狼卫出,谁与争锋?某还当是何方天兵天将,原来也不过是群土鸡瓦狗,哈哈哈——”
主将一笑,身边一众观战的副将也无不仰天而笑。
在他们看来,这突然出现的四千骑兵,不过就是群微不足道的跳蚤,除了带来一点突然的瘙痒外,根本无足道哉。
“陆抗小儿,纳命来!”
可是,笑声未觉,一道惊雷乍起。
这声吼叫刚落,陆抗还不及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花,一道细长的黑影电闪而至。
“将军,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道黑影即将钉到陆抗面门时,身边一名亲卫也是一声大吼,飞身便往陆抗身前扑过去。
“噗——”
接着,“噗”的一声闷响。
众吴将便见一股鲜血飙射。
然后,一杆银枪钉在地上,枪尖下,还有两具尸体。
在上的,是身着铁甲的亲卫。
在下的,是一身明光铠的陆抗。
只是闪亮亮的头盔滚出老远,发髻也散乱不堪。
躺在下面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鲜血汩汩淌在地上,刹那便湿了好大一片尘土。
“将军——”
“陆将军——”
“……”
这一场骤起的惊变,顿时骇得周遭吴将大惊失色。
一个个本能地大喊大叫,慌不迭地去拔长枪,抬尸体。
“咳咳,咳咳咳咳——”
当那杆从亲卫身上透胸而出的长枪被拔出,亲卫的尸体被翻开后,下面一动不动的陆抗终于连咳数声。
“唉,力道还是差了点啊!”
就在众人忙成一团的时候,先前那道声音又起。
有那分心的吴将这才看清,说话那人,就在身前七八丈外。
满脸的络腮胡子,不穿甲不戴盔,骑一匹黄膘马,鲜血满身。
虽然手上无甚兵器,但这副凛凛威势,却犹如杀身一般。
“陆将军还活着!杀了他!杀了这厮!”
陆抗的副将终是反应过来,一声大吼,连忙指挥身边为数不多的亲卫赶紧围杀了此獠。
眼见几十个身着精甲的亲卫提刀杀来,文鸳咧嘴一笑,把马腹一夹,直直朝刀光剑影中冲去。
当距离这些亲卫四五丈时,文鸳腰身一拧,硬生生改变了战马冲此的方向。
然后昂长神躯半挂战马一侧,伸手便抓住从一旁劈来的长刀刀背,死命一扯,直接将握着刀柄的一名亲卫扯飞起来。
文鸳人在马上,还是腾出一脚,狠狠踹在这名亲卫胸膛之上。
“咔嚓——”
只听一声“咔嚓”脆响,这名离地而起的亲卫胸膛直接塌陷一半,显然被文鸳这一脚给踹碎了胸骨。
胸骨碎裂,亲卫哪还有命?
双手一松,软榻榻落在地上,眨眼便被文鸳的战马踩成了头泥。
一刀在手,文鸳重新坐回马背,左右劈砍数刀,又有两名冲到近前的亲卫丢了性命。
这时,文鸳又用刀背拍打马臀,想要往陆字旗下再度冲锋。
可他精力充沛,旺盛非常,但座下战马,虽然是千里良驹,此刻竟也有些坚持不住,无处发力。
文鸳感受到座下战马已有颓势,心头突然一狠,直接把刀尖往马臀上一扎。
良驹吃痛,前蹄高扬,然后四蹄踢踏,终于爆发出最后一丝余力,风驰电掣般冲向“陆”字大旗。
一人一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瞬那的功夫,便已来到众吴将跟前。
到了此刻,这些吴将终于见识到眼前这猛将到底有多猛,简直就像一个从地狱杀出来修罗一般,骇得众将连忙扯出刀剑,紧张兮兮地护住陆抗。
文鸳见此,“哈哈”一声大笑,然后策马在靠近那些吴将的时候,突然飞身而出。
雄壮的身躯轻轻巧巧落在陆字旗杆之下,而那匹黄膘战马,终于口吐鲜血,力尽倒毙。
文鸳肉疼地看了一眼死去的战马,豁然转身,挥着长刀,对着旗杆,手起刀落,“蓬蓬”直响。
几个呼吸的功夫,碗口来粗的旗杆便被文鸳砍倒。
三四丈的旗杆倾倒,陆字大旗也跟着落到地上。
文鸳一个弯腰,直接单手抄起旗杆,当做兵器,便往四处扫去。
旗杆过处,十余个围拢过来的亲卫被扫倒一片。
文鸳一击得手,也不逗留,拖着旗杆,几个纵跃,便跳到帅帐下拴着吴军战马跟前。
不等倒下的亲卫重新围上,翻身便上了马背。
一手提刀,一手舞着旗杆,一路往远处冲杀而去。
边冲,边喊:“贼将已死!贼将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