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们已到汉德县了。”
刘善带着神机营从涪县出发,又急行了一个昼夜,终于在第二天正午,抵达了剑门关所在的汉德县。
这一路上,他们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紧赶慢赶,委实疲累已极。
邢明与何方本还担心刘善养尊处优惯了,未必能够忍受这一路颠簸。
但却没想到,刘善坐在简陋的马车中,不仅没有下令队伍停下休息,反倒一个劲地催促大家急行。
听到邢明的禀报,刘善在两名小内侍的搀扶下,颤巍巍出了马车。
在马车里坐了一日一夜,除了拉屎撒尿下来过,就连吃饭都在车中解决,真真是将他折磨得够呛。
关键是刘禅遗留给他的这幅肥胖身躯,实在是天大的负担。
出了马车的刘善首先扫视了一圈神机营众将士,发现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满面憔悴。
不过,这将近一千人即便一日一夜急行赶路,没有半个时辰的休息,但见到皇帝出了马车,仍旧将腰杆挺得笔直,浑身散发出凛凛气势。
刘善微微点头,暗道这神机营不愧是叶正精挑细选出来的,真有一股虎狼之师的雏形。
只要稍加磨炼,神机营,必然会成为自己手中一张王牌。
“竖起龙旗,进城休整吧!”
汉德县距离剑门关不过二三十里地,只要进了县城,剑门关上的姜维等人必定立马便会收到消息。
邢明得刘善皇命,立即招呼一众亲卫,将掩藏在车马中金黄汉字龙旗竖在马车两旁。
依照成例,除非皇族,其余人是不能用黄色物什的。
而汉字黄旗,更是九五至尊的标配,只有御驾出行,方能使用。
别看刘善现在的马车除了宽敞些,实在简陋非常,但只要插上这两面汉字黄旗,便瞬间成了龙辇。
此刻,龙旗飘飘,迤逦往城门口进发。
城头之上,原本还在对这支神秘队伍闭门观望的一众官员,陡然见到马车上插起两面汉字黄旗,瞬间惊得魂不附体。
一时间,竟然无人省起应该开门出迎。
直到刘善的马车行到城门前不过二十丈外,城头之上的众人,仍旧满脸呆滞,不明所以。
也难怪这些人会有如此表现,只因现在驻守在此的蜀汉重臣,几乎都已随姜维到剑门关去了。
驻守在这一座县城里的,不过是小小一个都尉。
这等身份低微的将官,是在厮杀中成长起来的,连成都都没去过一趟,更遑论见过皇帝陛下了。
更何况,这些戍守边关的苦哈哈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当今的皇帝陛下会亲临这里。
邢明也没料到守城将士如此不开眼,见了御驾亲临竟敢不开城门,顿时有些恼火。
拍马上前,来到城楼下,举起手中金灿灿的御赐令牌,朝城楼上扯开嗓子喝道:“守城官是哪个?皇帝陛下亲临,安敢不出城迎接?”
城上一将被邢明这一声暴喝,惊得浑身颤了颤,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答道:“微—微臣—微臣—臣——”
一时间,城上那守将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开城门!快开城门!”
守城都尉嗫嚅着嘴唇说了半天也没说顺溜,干脆将墙垛一拍,命令开城门,然后带着一众将官,连滚带爬地从城楼上下来。
城门尚未完全开启,守城都尉率领着大小十几名将官急急从门缝里挤出来,一路狂奔着来到刘善马车五丈之地,然后扑通跪倒,颤声禀道:“微臣汉德县都尉李猛,不知陛下亲临,未能远迎,还请吾皇治罪。”
两名内侍掀开车帘,刘善缓缓从马车里钻出来,望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荷甲将士,笑道:“尔等为我大汉戍边有功,孤来看望尔等,都起来吧!”
众人没想到皇帝陛下说话这般好听,连忙磕头谢恩,埋头起身。
刘善望着站在最前的都尉李猛,轻声道:“李猛,武都河池人氏,年方十九,智勇双全,曾率十人小队,力斩四十魏贼,堪称我大汉少年英雄,很好,很好!”
不得不说,刘善前几日加班加点补习功课,的确没有白费,北上抗魏的大小将官几百人,他都牢记在心。
此刻听到李猛自报姓名,瞬间便从记忆中找出了他的详细信息。
李猛听完刘善所言,顿时浑身剧颤。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低级将官,却被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陛下记在心里。
君以国士待我,必以国士报之!
如此天恩,即便让他立马战死沙场,也绝无半点怨言。
霎时,李猛又是双膝一软,再次跪倒在地,泣声道:“微臣—微臣—呜呜呜——”
他到底只是个没啥文化的厮杀汉,激动之下,只能哽咽,根本说不出半句好听的话来。
刘善又是笑笑,踏步下了马车,来到李猛跟前,亲自搀扶起他,温声道:“尔等皆是我大汉好儿郎,你们为我大汉流下的每一滴血,孤都记在心头。待他日海清河宴,我大汉青史,必会为尔等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古往今来,能够名留青史,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现在皇帝陛下金口玉诺,对众人无异于打了一针兴奋剂。
“吾等叩谢陛下天恩!”
满场众人,再次齐齐跪地,发自肺腑地感激。
不得不说,刘善这收拢人心的手段,实在高明已极。
三言两语之间,不仅缓解了这一群厮杀汉内心的忐忑,而且也让他们,更加坚定了为蜀汉效死之心。
眼见众人跪了一地,刘善知道火候已到,没必要再煽动大家的情绪,淡笑着道:“都起来吧,孤和这些儿郎们,赶了一日一夜的路,实在累极饿极,尔等再要哭哭啼啼,孤怕是要饿晕当场了哩!”
听到威严已极的皇帝陛下陡然冒出这几句俏皮话儿,跪在地上的李猛等人先是一愣,继而强忍笑意。
心头那点紧张,瞬间烟消云散。
李猛边用粗糙的大手揩抹眼角泪水,边咧嘴笑着为刘善开路,领着一众将士,进了汉德县城。
“什么?!陛下到了汉德县?!”
当李猛将刘善亲临汉德县的消息传递到剑门关时,直惊得姜维差点将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
张翼和董厥更是仿若听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奇闻怪谈一般,连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皇帝陛下身为堂堂一国之君,自他被立为太子以来,便一直坐镇成都,四十余年来从未离开过蜀中。
如今北地战事正酣,胜负难料,皇帝陛下却以身犯险,来到这里,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快快快快,快些前去迎接圣驾!”
姜维呆了片刻,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慌不迭地就要下关去。
董厥和张翼也跌跌撞撞地茫然跟随。
刚走两步,姜维又立即止步,回身道:“不不不,战事为重!战事为重!”
说着,姜维又着急忙慌地往回赶。
董厥和张翼见姜维如此,知道这个已经数年不曾被陛下召见的大汉重臣,陡然听到皇帝亲临,心情定然十分复杂,因而才有些手足无措。
“大司马,你身为三军主帅,百官之首,当亲去迎接陛下。吾与伯恭,在此守关便可!”
眼见姜维有些失了分寸,董厥连忙提醒道。
他虽然也极想在皇帝陛下面前挣点印象分,但却识得轻重缓急。
皇帝要迎接,这剑门关,更不能有半点闪失。
张翼也连忙道:“龚袭言之有理,大司马代我等前去拜见陛下最是合适,此地战事,就请放心交给我和龚袭吧。”
听到两人所言,姜维这才稍微镇定下来,与两人略微交待两句,便匆匆往关下奔去。
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为避黄皓之祸,自己躲在沓中屯田已近三年。三年不曾见到皇帝陛下,也不知他,胖了,还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