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六年,腊月十五,巳时。
蜀汉皇都,寒风如刀如剑,割得万木萧萧。
几十万将士、官员、百姓,齐聚天府广场。
阔达半里的广场上,左侧竖起一条百丈来长、一丈来高的石墙,右侧矗讫一座十余丈高的三层楼房。
石墙最前端,屹立着一座高.耸的石碑。
石碑之上,镌刻着“大汉人民英雄纪念碑”九个朱漆大字。
三层高楼上,正中悬挂着一块硕大牌匾,上书“凌烟阁”三个大字。
这,便是刘善下令修建的英雄碑、凌烟阁。
阁中是什么情况,无人知晓,但那百余丈长的石墙上,却密密麻麻雕刻着工整的隶体小字。
有人凑近去看,便可以看到,那些隶体小字都是人名。
“李二狗,涪陵汉平人氏,章武元年,随昭烈帝征伐孙吴,殁于夷陵,享年十八,尸骨未还,名入大汉英雄碑。”
“张幺儿,巴郡江州人氏,章武元年,随昭烈帝征伐孙吴,殁于秭归城外,享年二十七,尸骨未还,名入大汉英雄碑。”
“赵方,犍为汉安人氏,建兴三年,随武侯平南中之乱,殁于建宁昆泽,享年四十八,尸骨未还,名入大汉英雄碑。”
“刘邯,汉嘉严道人氏,建兴十年,随武侯四次北伐曹魏,殁于广魏郡临渭城外,享年三十二,尸骨未还,名入大汉英雄碑。”
“……”
“董大,汶山平康人氏,景耀六年十月,随帝北上抗魏,殁于江油关外,享年十九,尸骨归葬皇都,名入大汉英雄碑。”
“赵武,蜀郡临邛人氏,景耀六年冬,随征西大将军文鸳东击孙吴,殁于信陵郡城外,享年二十九,尸骨归葬皇都,名入大汉英雄碑。
“……”
百丈长的英雄墙上,所列人名不下三十余万人,自昭烈帝刘备立国以来,直到刘善穿越而来发动的两场大战,但凡战死沙场的,无论是有名的将领,还是无名小卒,只要能够查到名录,全部刻在了墙上。
几十万百姓,十家几乎有七八家便有家中子侄战死沙场。
有许许多多埋骨疆场的,尸首都不曾被带回来,这些失去亲人的百姓,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心理偶尔想起忠骨未归的亲人。
现在,皇帝陛下竖起这百丈高墙,将这些名字全部录在墙上,供蜀汉万民瞻仰,供后世子孙悼念,总算让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许多百姓,找到自己的亲人名字,顿时扑在那高墙之下,放肆大哭起来。
一时间,天府广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无不抱头痛苦,呼唤着那些永远不可能回答他们的儿孙名姓。
这一幕,又落入躲在人群中静静观察的孙吴鲁王孙俊等人眼中。
“殿下,蜀汉皇帝这手段,当真高明已极啊,一座英雄碑,便已将万民百姓的厌战情绪彻底消弥。”
看了好一会儿,站在孙俊右侧的钟离牧忍不住啧啧称奇道。
他话音刚落,另一边的陆凯面色微沉,冷声道:“何止是消弥了蜀汉百姓的厌战情绪,只这一个可让万民瞻仰的英雄碑,便足可见蜀汉皇帝征战天下之心。将战死士卒寄予如此崇高的地位,蜀汉尚武之风兴盛,恐怕将自今日始啊。”
听着钟离牧与陆凯二人的话,鲁王孙俊一脸沉郁。
片刻后,才长长一叹,苦涩道:“蜀汉有此主君,我们大吴,怕是复兴无望了。我们的荆州,恐怕也再无夺回去的希望了。”
钟离牧与陆凯闻言,同时将脑袋埋下,脸上也与孙俊一样,满是苦色。
好一会儿,钟离牧才扭头,望着孙俊,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若要兴我大吴,抗击这蜀汉,以皇位上那位的行径,怕是永无希望啊。”
此话一出,孙俊和陆凯二人脸色同时一变。
豁然转头,望着一脸阴沉的钟离牧。
孙俊还没说话,陆凯已开口低声斥责道:“钟离将军,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须知祸出口出,若你刚才所言,落入那位耳中,必是诛族大罪啊。”
钟离牧虽然也算文武双全的良才,但毕竟久在军中,城府远不及陆凯这等久在朝堂浸淫的文官,因而胆子较大,有些出格的话也敢说。
“现在这里只有你我和殿下三人,我说的话又怎可能流入那位耳中?”
听到陆凯的斥责之语,钟离牧撇撇嘴,不屑道:“大吴如今是这般形势,你家族兄陆抗身为左大司马,又已破了胆,不敢明言直谏。长此以往,也无需蜀汉或曹魏怎样,咱们自己便得先亡了。”
最后一句出口,孙俊和陆凯又是大惊失色。
若不是顾及现在躲在人群之中,影响不好,他们非得将钟离牧的嘴给捂住。
特别是陆凯,身为陆抗的族弟,现在陆抗自荆州惨败之后,脊梁骨已经被打折了,根本不敢如以前那般对孙皓种种恶行进行规劝。
钟离牧所说,的确不是空穴来风,陆凯也觉脸上无光。
沉吟了会儿,陆凯终是开口驳斥道:“彼为君,吾等为臣,君有逾规言行,臣等唯有以死相谏,哪能在背后非议?”
钟离牧听到陆凯这般说,又冷哼一声,道:“以死相谏?那你陆大将军怎不去哩?你当你是你家族兄啊,到时不被他一刀咔嚓了才怪?”
“你——”
陆凯见钟离牧说话已毫不客气,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别吵了!”
孙俊见两人就要在人群中吵嚷起来,不由低声喝斥了二人。
两人虽然正在气头上,但在鲁王面前,毕竟还是低了几阶,哪敢再说话。
待两人停止争吵,孙俊才喃喃道:“皇兄也只是性格乖张了些,其实还是有大才的。”
说这话时,孙俊脸上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
这些神色变化,自然逃不过钟离牧与陆凯的眼睛。
钟离牧犹豫了下,终是把钢牙一咬,狠声道:“殿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卑职以为,若你能够登上大位,咱大吴未必不能重现大帝昔日荣光!”
“什么?!”
此话一出,孙俊和陆凯二人同时身躯一颤,齐齐转头,再次将视线凝聚在钟离牧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