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钟会这颗棋子,终于要往棋手的方向迈进了。”
当钟会主动发出的第一封情报,乘坐飞鸽航班抵达蜀中刘善的手上时,已是腊月十四的正午。
再过一日,便是腊月十五,刘善决定举行封禅大典的日子。
刘善细细看完钟会在信中所书,由衷地为他赞叹了一句。
短短三个多月,不仅把曹魏局势搅得个天翻地覆,还把废帝曹芳、名门夏侯氏、羊氏等全部拖了进去,当真是大手笔、大手段、大谋略。
这样的人,作为一颗棋子,试问又有几人能够做他的棋手?
自己在下一盘大棋,而钟会又何尝不是棋子变棋手,也在下一盘大棋呢?
只是,自己现在的棋盘是三国天下,而钟会的棋盘,却还在曹魏一国。
至少目前来看,自己还是占了先手先机的。
如此想着,刘善的脸上便漾起意味难明的笑容来。
“陛下,孙吴的使臣,已经到了京城了。”
就在刘善拿着那张帛书畅想以后与钟会对决的场景时,诸葛瞻已来到他的跟前,恭敬禀道。
据前方情报,孙吴使臣在鲁王孙俊的带领下,共计三百余人,护送着镇军大将军宗预的遗体,过荆州,经三巴,终于顶着寒风来到了成都。
刘善的思绪从钟会的情报中收了回来,望着诸葛瞻,面色一肃,沉声道:“既是孤的镇军大将军回来了,孤当亲去迎候。”
说着,豁然起身,便叫张牛伺候衣冠。
镇军大将军宗预在蜀汉朝堂的地位虽然比较尊崇,但其实,以他的品阶,还够不上让皇帝出迎的地步。
诸葛瞻本想出言劝谏,但见刘善言辞切切,不容劝阻,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埋首应命,陪着他一起行出皇宫。
刚出皇宫,宫门口已自动聚集了三十余号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
众多官员一见皇帝陛下出了宫门,便即恭敬行礼。
礼毕,郤正才出列,沉声禀道:“陛下,镇军将军回来了,臣等,当去迎候。”
其余臣僚也连忙同声禀道:“陛下,臣等,当去迎候。”
刘善看着这几十个文武官员顶着寒风,眼有泪花,心中莫名一阵感动,连忙点头道:“同去同去,与孤同去。”
说着,刘善对樊建、胡济等几个上了年纪的官员招招手,温和道:“外间天寒风大,你们腿脚不便,就请入辇坐着吧。”
右骠骑大将军胡济已经年过七旬,而樊建也已年过六旬,都是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单薄的身子站在宫门前,不住瑟瑟发抖,刘善看着的确不怎么忍心。
但即便有皇命,几位谨守规矩的老臣哪肯上辇就座?
刘善见叫不动他们,干脆从车辇上跳下,直接将几人轰了上去,反倒是自己带着文武官员,在龙辇前徒步而行。
在众文武大臣看来,如刘善这等不拘小节的皇帝陛下,古往今来,怕是绝无仅有了。
偏偏他们也不觉得刘善此举是破坏了帝王规制,反倒感觉这样的皇帝陛下.体恤臣下,知道疾苦,当得起千古明君的美誉。
刘善哪管众人什么心思,素来喜欢锻炼的他,早已将徒步行走也当成了自己的锻炼必备项目,让那几个老臣坐自己的龙辇,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一路缓行,即便寒风呜呜,沿途竟也有百姓听说宗预的遗体被运回来了,陆陆续续走出房屋,走进寒风,走上长街。
跟在刘善带领的文武官员之后,一直往成都东门行去。
初时,跟随的百姓不过百人。
但越跟越多,不到片刻,便已过千之数。
等到距离东门半里之地,已接近万人。
等出了东门,城外更有许多从城郊赶来的乡间百姓,汇入队伍之中。
再行三里,整个迎殡队伍,便已足足超过三万之数。
关键是,这三万队伍,上至八十老叟,下至三岁孩童,竟然全程无人喧哗、无人嬉闹、无人交谈,只默默跟随在刘善后头,缓缓而行。
除了脚步沙沙,寒风嗖嗖,再无任何声音。
三万余人,出城行了五里,终于见着远方的官道,一支队伍缓缓而来。
刘善见此,把手一招,三万人的队伍瞬间凝止,静立寒风之中。
这时,负责皇帝护卫的邢明与何方各乘一匹骏马,带着百余御林军,自刘善左右驰出,径往那支队伍而去。
片刻后,孙吴几名文武官员,随在邢明与何方中间,缓缓行到刘善身前三丈距离。
其中一人面朝刘善,恭恭敬敬躬身施礼道:“大吴鲁王俊,携宗预大将军遗体,再拜大汉皇帝陛下。”
刘善等他施礼完毕,一言不发,抬步往前行去。
一直行到距离孙俊半丈时,才语声哽咽地道:“孤的镇军大将军在哪里?”
孙俊几人闻言,微微一愣,然后立即侧身左右分开,让出道路。
孙俊手指背后的人群队伍之中,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恭敬回道:“陛下,宗预将军在此。”
刘善早已看到那棺材,听到孙俊这话,泪水已从眼角滚落。
也顾不得什么君主礼仪了,直接迈开大步,急急往那棺材奔去。
因为道路崎岖,走得又十分急,右脚上的靴子在行走间居然掉落。
他也不管不顾,光着一只脚,就在冰冷的泥地上疾走。
一直随在他身后的张牛见刘善如此,顿时老泪纵横,连忙捡起掉落的龙靴,一边追,一边哭着喊道:“陛下,您慢点,您慢点啊,陛下——”
在刘善背后,孙吴一众使臣见此,无不面泛讶异,目露惊骇。
比起他们那一天要杀十几人的暴君孙皓,蜀汉这皇帝,对于有功故臣,竟是如此亲厚么?
这,实在让他们无法想象。
一时间,几人你眼望我眼,都是满眼的无法置信,缓缓转头,扫视周围几万蜀汉官民。
赫然发现,这些一言不发静静立着的文武官员和平头百姓,视线始终凝聚在那个在寒风中赤脚疾奔的伟岸背影。
一双双眼眸里,满是晶盈的泪水。
一张张脸颊上,满是擦不干的泪痕。
在众人的注视下,赤着一只脚的刘善终于奔到那口棺材前。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扑在棺材上,大声哭泣着唱道:“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身既殁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归来吧,孤的镇军大将军。归来吧,孤的镇军大将军——”
这一声带着哭音的吟唱,便像百川开闸,瞬间让几万蜀汉官民的情绪彻底失控。
三万多蜀汉官民,虽然眼中泪水狂涌,但无论男女老少,几乎同时跟随刘善开口吟唱:“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身既殁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
几万道声音合成一股悲凉的洪流,瞬间传遍皇城成都,在整个蜀地千万子民的心中回响。
这一幕,看得孙俊这三百东吴使臣,无不震撼莫名。
即便是他们的眼中,也泛起莹莹泪光。
“山有木兮国有殇——”
“山有木兮国有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