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善与众多文武百官一起,矗立寒风中,静静看着那副众生相。
终于,其中一个神色落寞的年轻士子,从人群中挤出。
垂头丧气,缓缓往南墙根行去。
眼见距离院墙只有七八丈远,突然抬首,面色发狠,迈着大步,直直往城墙冲去。
因为距离皇榜有一段路程,所以那里并无重兵驻扎。
众人更不清楚,那青年文士此举是为了哪般,只愣愣看着。
那青年文士眼见快要奔到墙壁前,突然仰天大喊:“羞煞人也!真是羞煞人也——”
接着,脑袋往前埋着,径直往墙上撞去。
“嘭——”
一声闷响后,众人便见,那青年文士的脑袋瓜子直接撞上了坚硬的墙壁,便如落地的皮球,瞬间反弹回来,带起一蓬血雾。
“沃日,这——”
许久不曾出口成脏的刘善,见到这落榜文士居然撞死在南墙,也不由骂了一句。
其余众文武大臣,以及远处还在唧唧喳喳交谈个不停的百姓,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呆了。
这景象,与后世那些动不动就玩跳楼跳河的学生党,何其相似啊。
难道,这便是文人风骨?
刘善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脸上瞬间泛起浓浓的轻蔑之意。
如此经不得挫折失败的文士,即便入榜,又有何用?
“快快快,快去看看!”
本是兴高采烈的郤正哪曾预想过在放皇榜时,居然会见了血光。
当着皇帝陛下,以及文武百官、几万百姓,这是多么的不吉利。
一时间,郤正的兴奋劲儿瞬间消散得七七八八,赶紧着人前去探看那撞墙的文士情况。
诸葛尚此刻也一脸肃然,亲自过去查看。
当他将那文士身体翻过来,用手搭在脖颈感受了片刻,最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这人,对自己可真够狠的,一头便真的在墙上撞死了。
几万百姓、一万多文人士子,见到此情此景,只是你眼望我眼,无人能说出一句话来。
很显然,他们也不曾想过会有这等突发情况发生。
“陛下,皇榜已放,先行回宫吧。”
负责此次考试事宜的郤正感觉场中气氛有些怪怪的,只能来到刘善跟前,有些丧气地进言道。
郤正话落,诸葛瞻也道:“陛下,此处风大,别让百姓们久冻了。”
比起郤正,诸葛瞻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说得有技巧多了。
两人带头进言,身后许多官员,也都上前,轻声劝谏刘善回宫。
毕竟,皇帝陛下出巡亲眼见证发放皇榜,该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却遇着了血光,实在太煞风景,也太不吉利了。
刘善听到众臣进言,一眼扫过他们,最后将目光放到那些不知所以的百姓身上。
长长呼了口寒气,刘善哈哈一声大笑,高声道:“世人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孤今日见这书生如此,倒有几分相信了。哈哈哈——”
说着,刘善跨步出列,脚步铿锵,一直行到那死了的文士尸体旁。
这才看清,那文士头颅已被撞破,鲜血流了满地。
见此,刘善转头,望向郤正,声音再提高几分,喝道:“郤正,拿大笔来!”
郤正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但看到刘善那一脸肃然的脸色,哪敢多说多问多作犹豫。
赶紧带着几个文官,奔进贡院。
不多时,几人便拿着十几支大小不一的毛笔。
所谓如椽巨笔自然是夸张手法,这时的毛笔,显然没那么大的家伙。
最多,也就是郤正手上拿的那支,有小杯粗细的笔杆,笔头有小碗大小。
这样大的毛笔,自然是用来在城墙等地方书写大字的。
对头,这个时代,其实也是有标语的,只是这些标语,更多是类似诗歌骚词之类的,很少具有政治宣教功能。
刘善接过郤正手中大笔,掂了掂重量,不由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提笔便往那文士尸体行去。
满场众人,几万双眼睛,呆愣愣看着戴金冠、着紫龙袍的刘善如此,不明所以。
即便有刘善肚子里的蛔虫之美誉的诸葛瞻,此刻也是一脸懵逼,浑不知道刘善到底要干些啥。
毕竟,眼前这皇帝陛下,经常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好多都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刘善哪管众人如何想如何看,行到尸体前,抖了抖手中大笔,便弯下腰身,直接将碗口大小的笔头放到那滩鲜血中。
如蘸墨一般,转了转,再左右点了点。
然后,提着这蘸血的毛笔,在那面光洁的贡院院墙外,挥毫起来。
众人见到此情此景,无不大惊失色。
望向刘善的眼睛,更是连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几个呼吸的功夫,刘善便已停笔,提笔昂然站立在那面墙下。
众人之中,终于有那识字的人缓缓念叨:“须知少时凌云志,当许人间第一流——”
“这是,这是——”
诸葛瞻身后的众多官员,看到这七个遒劲有余、美观不足的血色隶字,再次茫然不知所以。
刘善迎接着几万双不解的眼神,终于开口道:“谁道人生无年少?谁道少年不狂傲?
“既是血气方刚的大汉男儿,给你一支笔,你便当写尽万里江山。
“给你一把刀,你便该荡尽天下不平事。
“区区一次考试落榜,便寻死觅活,如何对得起十年寒窗苦读?如何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如何对得起,孤这份求贤若渴之心?”
说到这里,刘善将手中毛笔直接扔进那血泊之中,才续道:“此子之死,当真是羞煞人也!羞煞我大汉男儿的脸面,羞煞汉地父母的脸面,羞煞他自个儿的文人风骨,羞煞,孤这张老脸!”
话音落地,刘善直接抬起左手,直接狠狠给自己扇了三个巴掌。
“啪啪啪——”
三声脆响,便似扇在了几万人的心坎儿里。
霎时,几万百姓,万余文人士子,几千御林军将士,几百文武官员,轰然跪在地上,齐声道:“臣等无能,没有将汉地儿郎教好!让陛下蒙羞,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刘善看着呼啦啦又跪了一地的人头,再次仰头一声苍凉大笑,朗声道:“须知少时凌云志,当许人间第一流!你们啊你们,你们当许我大汉天下第一流啊!孤的孩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