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钟会见识到了夏侯家豢养的一万八千死士的同时,三支万人兵马,也从洛阳出发,渡过黄河,连夜急行军,往河内郡周边的河阳、成皋、武德三县进驻。
这三县,河阳与武德在河内郡内,成皋在河南尹,呈品字阵形,刚好将河内郡治所怀县包围其间。
因为废帝曹芳的齐王府邸,便在怀县。
这三支队伍,自然便是司马炎亲派的石苞、陈骞、何曾三人部曲。
每部一万,都是精锐。
在司马炎看来,河内郡笼共兵马不足一万,即便郡守有所隐瞒,当也不会超过两万之数。
一旦事变,三万精锐同时进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叛贼荡平。
而石苞、陈骞、何曾三人,都是跟随大伯司马师、父亲司马昭南征北战许多的宿将,战阵经验丰富。
此次领兵,几乎可以没有半点风险。
司马炎是如此认为,三位领兵大将,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呢?
区区一个废帝,不过是浅塘里的王八,能够翻起多少风浪。
特别是石苞,身为三军主将,更是没将小小一个河内郡放在眼内。
一路挥兵,直抵距离怀县只有一河之隔的成皋。
只要大军进驻成皋,占据渡河桥梁,便可将怀县的风吹草动,观察得一清二楚。
一旦真有事变,瞬间便能挥军渡河北进,分分钟灭了他们。
从洛阳到成皋差不多有两百余里,他们这样的急行军,明日天蒙蒙亮便能抵达成皋。
此刻,石苞骑着高头大马,在二十几名亲卫的护卫下,冲在队伍的最前头。
黑夜之中,火光映照,帅旗的模糊影子在那,一万将士便跟随着到哪。
一夜紧赶慢赶,及至东方浮现一抹鱼肚白。
这时,在最前探路的斥候也已回返,高声禀报道:“将军,再有二十里,成皋便到了。”
听到斥候这则消息,包括石苞在内,所有将士齐齐松了口气。
本来鼓着的最后一口,也尽数泄去。
顿时,一个个便觉脚似灌了铅一般,再也难以前行半步。
石苞也觉腹内空空,饥肠轳轳,终于同意行军司马的建议,就地歇息片晌,吃点干饼裹腹。
一万将士,就坐在结了厚冰的土地上,拿出冻成冰块的干饼,嘎嘣嘎嘣地咬着。
这样的进食,速度自然比不得热汤热水,吃着也难以下咽。
但一想到距离成皋仅有二十里路了,众人也就难得生火造饭,只想借此机会,歇口气,恢复点力气。
约莫小半时辰后,东方大亮。
因为现在是隆冬,亮得比夏日要晚,黑得也早,此时天光大亮,却已过了辰时。
石苞也艰难嚼了小半个干饼,勉强止住了肚中饥饿感,然后不再停留,下令让众军收拾行装,继续前进。
二十里路,他们又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走完。
来到成皋城下,亮出部曲身份。
守城将士哪敢阻拦,便打开城门,放他们这万人队进城。
成皋还算谨慎,没有率先入城,而是待将士们进去小半时,才随队入城。
这样不前不后、端居正中的位置,对于主将而言,是最安全的。
队伍进了将近大半,并无任何异样,众人本还有些紧张的情绪,终于开始放松了下来。
“当当当当——”
可是,就在万人队伍快进行到一半之上,城上城下,城里城外,居然同时响起鸣锣之声。
骑在高头大马的石苞听到锣声,虎躯一震,连忙抬目四望。
“嗖——”
刚刚向西城墙望去时,一点黑影便如电光火石,破空而来,直直射向他的面门。
“将军小心!”
在他马前,为他牵马的那名亲卫见机得快,眼见那点黑影就要射中石苞面门,瞬间一声大吼,然后合身撞向马脖子。
战马受此一惊,整个马躯往旁边略微倾斜了下。
就是这略微的倾斜,那点黑影便擦着石苞的脸颊飞过。
“啊!”
石苞看着那黑点从脸上划过,先是一凉,继而便是钻心的痛。
伸手往脸上一抹,竟是大巴的鲜血。
再仔细摸了摸,才发觉,半边脸颊,已被那支冷箭从鼻梁向一边嘴角划拉出一条大口子。
血肉翻卷,露出面皮下森白的牙齿和骨头。
“有埋伏!有埋伏!啊——”
“有贼军!啊!”
“兄弟们,中计啦——”
感受到此,石苞又痛又怒,正要大声喝骂,队伍之中,却陡然爆发出无数大喊。
接着,四下里,箭矢如雨,人影如虎,刀光如雪,瞬间从城中四下里杀将出来。
“将军!中计啦!快撤!快撤!”
那名用身体将石苞座骑撞移位的亲卫见此,使劲牵着石苞的战马,怒视四周,同时头也不回地大声吼道。
石苞此刻,脸上血流如泉,脑袋也晕眩不定,痛楚已差点让他晕厥过去。
但听到亲卫这声嘶力竭的大喊,还是强迫自己勉强清醒了几分。
转头四望,才清楚城中到处都是伏兵,而己方这四五千人,便似误入狼群的羊羔,正在被肆意屠杀。
“撤——呜呜——撤出——呜呜——城去——呜呜呜——”
明白了形势,石苞知道城中是没他反击的余地了,唯有撤出城去,再徐图大计,方有生机。
可是,他张嘴大呼下令,刚说了个撤字,便觉嘴中漏风,话音模模糊糊,好似嘴中被塞了满嘴的黄沙。
好在,他手下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大吼道:“将军有令,撤出城去,快快撤出城去!”
有令如此,所有将士,瞬间放弃抵抗,齐齐转头,往城外挤去。
可是,此时的城外,四五千人,也正被一支将近万人的黑甲精锐围攻。
节节败退,只能往城门口的大部队集合。
如此,里面的想出城却出不来,外面的想进城也进不去。
一万人马,就这样被自己的同袍堵在门洞内外,作着垂死抵抗。
石苞见门洞被自己的将士堵得严严实实,任凭他骑着高头大马,也断无出城的可能。
而四下里,一批一批将士被那些凶悍的黑甲锐士屠杀。
他毕竟是久在军中的宿将,知道若是这样下去,他们这万人队,不用半个时辰,便会彻底被杀个干净。
于是,他不再选择撤出城去,而是抽出佩刀,对众将士下令道:“兄弟们——呜呜呜——撤——呜呜——撤不——呜呜呜呜——出去——呜呜——给——呜呜——我杀——呜呜——杀出—呜呜——一条—呜呜——生路——呜呜呜呜——”
因为嘴巴说话漏风,石苞只能说两个字,便闭嘴包一口气,然后再借着这口气继续说后面的两个字。
好不容易将话说完,眼前又有几十个士卒被屠杀。
好在,那些部卒听到石苞所言,都醒悟过来。
果然不再往城门洞挤去,而是立马掉转身子,捡起兵器,与那些围杀过来的敌兵拼至一处。
就在两方人马展开激烈厮杀之际,一道声音自城头轰然响起:
“夏侯军在此,降者不杀!”
“石将军,投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