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姜维等将共抗魏军于剑门关外的董厥。
汉中大捷后,刘善念这老臣军功,不仅将他提拔为了大将军,还兼领录尚书事。
于武,除姜维外,他与张翼都是大将军,是众多武将最高级别,也确实掌握着实权。
于文,他与诸葛瞻同为录尚书,并列文臣之首。
此外,刘善还将他封了侯。
种种功勋,加诸一身。
样样高官,毫不吝赏。
朝堂之上,他董厥的风头,俨然已有盖过姜维之势。
如此恩宠,足可见刘善对其信任有加,也寄予了厚望。
当然,这,也是刘善有意为之,在他的算盘,便是要用董厥压住姜维。
可现在,刘善没有想到,被他寄予厚望的董厥,居然也已投了太子一党。
想想也是,太子集结群臣,联络各派,密谋逼自己退位,怎能少了一位朝中重臣的支持。
姜维此际望着董厥,一脸的不可置信。
愣了片晌,才喝道:“董龚袭,你乃朝中元老,自武侯在时便被重用,切莫掺和这等不义之举,没地坏了一世声名。”
董承瞥了眼姜维,朗声道:“姜伯约,你说我,何不想想你自己哩?你是被武侯寄予了复兴汉室之望的男人,如今,虽然位极人臣,但却又有多少实权在手?”
如此一问,姜维面色一僵。
但也只僵了一瞬,便厉声回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某承蒙武侯爱怜重任,屡次北伐,一无所获,才知自己其实是被武侯错看,并无复兴汉室之才。
“幸得我大汉皇帝陛下雄才伟略,力挽狂澜,你我才免了做那亡国之臣的命运。
“今日陛下,不仅不计较我等北伐失利之罪,反倒大加恩赏,难道你董龚袭,就不觉得有愧吗?
“如此雄主,不说盖过秦皇汉武,但与先帝,也不遑多让。试问当今天下,还有哪个君主,能如陛下般有一统天下之望?
“难道,凭你身边那个毫无建树的竖子吗?”
姜维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唾沫横飞,震得场中几万人,无不面色齐变。
许多人望向刘善的眼神,重又从惊慌失措之中转变为无比的崇拜。
董承也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辞的姜维,竟能说出这么一番占尽人心的道理来。
偏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他之所以今日跟随太子反刘善,主要原因,并不是刘善行了什么有违帝制的大逆不道之举,而仅仅是刘善亲自主导的那场千人杖刑,其中也有他董厥的幼子。
那幼子向来骄横惯了,身上还背了命案。
本来,以那纨绔子的罪行,理该当场打死。
刘善念及董厥的功劳,还是让吕辰等人减轻了罪刑,只杖责了三十大板。
但是,那纨绔子自打出生,便被董家人捧在掌心,从未打过骂过。
这一下,在几万百姓的面前被脱了裤子打烂屁.股,一时急怒攻心,顺不下那口恶气,直接用裤腰带,将自己给吊死了。
有此恩怨在,再加上太子等人抓住机会向他游说,终于说动了他,加入到太子一党,欲要逼刘善退位。
当然,除了这似人恩怨在,董厥还有另外的打算。
那就是,他现在虽然位高权重,但无论是文还是武,头上都还压了一人,不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刘璿却承诺他,只要他能扶保自己上位,便将丞相一职给他。
这丞相一职,自诸葛武侯去世后,蜀汉便不再设。
而现在重新给他,那自然便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真正的位极人臣。
除了皇帝外,再无人敢对他假以辞色。
并且,刘璿这人,可比刘善好忽悠多了,也方便他掌权。
有明里暗里的考虑,所以,董厥终于坚定了拥护太子的决心。
可现在,一心想要扶刘璿上位的他听到姜维之言,饶是他能言善辩,一时竟也找不到有力的反驳之语。
只是,董厥顾忌颜面,却还有人根本毫不讲什么颜面。
听到姜维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语,安定王刘瑶直接跳脚破口大骂起来:“老匹夫,放你娘的狗臭屁!”
这话落地,满场几万人,许多脸色都显出一点烦恶。
身为堂堂皇子,竟然如此污言秽语,可见的确是草包一个。
刘瑶骂了姜维一句,见到这须发皆白的老臣脸上涨红,没有言语,顿觉自己这是骂对了,接着大声道:“咱大汉积贫积弱至此,就是你这老匹夫屡兴北伐,还有这昏君宠信奸宦所致。既然如今咱们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便不能让这昏君继续折腾下去。不然,咱大汉,咱益州士人,百余万老百姓,必定又要过苦日子了!”
他话音落地,周围瞬间有几十人以掌声响应。
这些人,自然便是以李密为首的益州士绅代表。
姜维没想到,这二皇子不仅言语粗鄙,且是个胡搅蛮缠、横不讲理的主儿。
一番歪理说出,他竟然也不知如何应对。
毕竟,对于只会挥刀子打打打的他而言,打嘴仗确非所长。
这时,一直稳稳站在高台上,好似个局外人的主角刘善,视线扫过满场,淡淡开口,道:“孤想问问,除了董厥之外,可还有谁,要反孤?”
除了随着太子刘璿而站起的两三百人外,全场众人,你眼望我眼,终是没有人再站起来。
等了片刻,不见再有一人站起,刘善才又道:“这么看来,想要反孤的,便是你们这些站着的人了,很好!都很好啊!”
董厥见到刘善这副神色淡定的样子,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身为朝中重臣,在剑门关上反击钟会十五万大军时,便很多次看到刘善这副淡定表情。
好像在刘善这里,这世上根本没有让他脸上会出现惶恐和不安的事情。
一切,仿似永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今天,却不应该啊,自己与太子等人反复研究过此次密谋之事,应该不会有翻盘的可能。
只是,一看到刘善那副欠扁的表情,董厥的心里,便没来由地开始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