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行军打仗,素来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说法,可见粮草辎重对于行军打仗何其重要。
刘善以九五之尊御驾亲征,坐镇绵竹,一则是为了给资历欠丰的征北大将军罗宪押阵,二则却是为了更好地为前线战事筹措粮草。
说白了,他这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除了鼓舞蜀汉将士士气外,更多的算是担当着后勤军需官的责任。
有他这皇帝陛下坐镇绵竹,留守成都的诸葛瞻和驻守各郡县的地方官哪敢不积极筹措粮草辎重?
刘善之前就看到络绎不绝的民夫推着独轮车,运着一袋袋粮草从各条官道齐聚绵竹,然后再由军需官汇总分配,往前线运送。
毫不夸张地说,自刘善进驻绵竹后,那戒备森严的辎重营里,从早到晚,都是一派车水马龙、热火朝天的喧嚣景象。
刘善身在绵竹,怎能不关心这足以决定十万蜀汉大军命运的辎重营?
在十几名侍卫的护卫下,衣着简朴的刘善不多时便到了辎重营门口。
把门的是一什精兵,远远见到刘善来到营门,什长提刀上前,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很显然,身份低微的什长并不知道,眼前这一身便服的胖子就是皇帝陛下。
刘善盯着这名什长,见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眉清目秀,身高臂长。
不过体形有些瘦削单薄,面容也有几分蜡黄,显然有些营养不良。
仔细一看,这什长身上倒少了几分军中常见的痞气,反倒隐隐有点儒雅气度。
刘善见什长如此模样,暗暗留心。
但他身边的侍卫队长邢明哪知皇帝陛下的心思,见那什长竟然狗眼不识皇帝,顿时大怒,挺身上前,便要喝骂。
刘善见此,微微摆手,止住了邢明的动作。
快步行到最前,对那什长道:“这位小将军,吾等奉了皇命,前来辎重营视察情况,还请放行吧。”
那什长见到刘善虽着便衫,但依旧是锦衣华服,又有十几名侍卫保护,料定他并非常人,神情上已存了几分敬畏。
这时再听刘善所言,竟是皇帝钦差,微微一楞,连忙留神打量。
可他哪知,皇帝天威不可直视!
邢明担着皇帝御前护卫,自当维护皇帝权威。
见这小小的什长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直视刘善,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豁然拔刀,便要上前收拾掉这有眼无珠的什长。
刘善狠狠瞪了眼邢明,直吓得他连忙还刀入鞘,颤抖着退到后头。
什长也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见到邢明遽然拔刀,又被刘善一眼瞪回,更加确信这锦衣华服的大胖子定然不凡。
连忙抱拳行礼,恭敬道:“见过天使,不知天使可有入营印信?”
刘善大喇喇摇手,道:“来得急了,忘了拿印信。”
什长闻言,面显为难之色,犹豫道:“天使恕罪,辎重营干系重大,卑职奉命守卫在此,如果没有印信,卑职万不敢私放天使入营。”
见皇帝陛下再次吃瘪,暴脾气的邢明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道:“大胆,你可知眼前乃是皇——”
刘善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早早暴露,连忙抢道:“不错,吾乃皇帝陛下御前听班,确有急事需要入营为陛下取些物事,还请小将军放行。”
什长面色愈加恭顺,但身体却没有丝毫移动。
躬身抱拳,歉然道:“职责所在,望天使恕罪。”
刘善没想到自己搬出了皇帝的名头,这年轻什长竟然还不买账,不由有些意外,脸色也难看起来。
所谓主辱臣死,邢明见皇帝陛下连番吃瘪,脸色有变,终于按捺不住。
“找死!”
呛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再不啰嗦,直接往什长身上要害招呼。
身为皇帝陛下亲卫,邢明三日前才被刘善从几千宫中宿卫选拔出来,担任御前亲卫,虽然官职卑微,但却武勇非常。
一刀劈出,又急又狠,竟是欲将这年轻什长立毙当场。
刘善也没想到邢明出手这般迅捷,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眨眼之间,刀锋已劈到什长头顶三尺距离。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瞬,铁定会有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众人反应不及时,却见那身形单薄的什长双足一错,身形微偏。
右手执刀,左手握拳。
刀横自己头顶,拳轰邢明腋下。
“当——”
金铁交击,火花四溅。
“轰隆——”
一声闷响。
两道身影蓦地朝后倒翻而出,滚出老远。
兔起鹘落,只在刹那。
等两道身影从地上爬起,刘善定睛看去,发现什长头颅仍在,邢明却已灰头土脸。
自恃一身武勇的邢明也没想到,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小什长,竟然本事非凡,让他在皇帝陛下面前大大丢了脸面,顿时怒满胸膛。
大手一挥,便要招呼十几个侍卫一拥而上。
“大胆,尔等竟敢硬闯辎重营,按律当斩。兄弟们,擒住他们!”
既已动手,那什长也再不是先前那般斯文模样。
眼见十几个侍卫要并肩子上,立即大喝一声,提刀欲战。
情势发展至此,倒是刘善有些没有想到的。
不过他现在身为一国之君,登过点将台,亲手砍过脑袋,一颗心早已变得坚毅冷硬。
即便眼前刀光剑影,仍旧岿然不动。
负手在背,面带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两方人马交手。
他倒要瞧瞧,这小小一个什长,到底有几分本事?
“住手!统统住手!”
就在双方人马即将火并时,却见辎重营内,四五个人跌跌撞撞往营门口奔来。
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大声急呼。
听到这声急呼,气势汹汹的什长和其余几个守门兵卒立马顿住。
而邢明和十几个御前侍卫见此,也连忙停手,回望被护卫在垓心的刘善。
刘善脸上淡笑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邢明得不到指示,只能闷闷转头,愤愤盯着同样表情的什长。
不过片刻,身着粗布短打的几人已奔到营门。
当中一人,须发花白,容颜苍老,正是随刘善一同出征的秘书令郤正。
此人年过五旬,文采斐然,颇通政事。
在原本的历史上,蜀汉灭亡时,洋洋万言的降书便出自他手。
这趟出征,刘善特意将他带上,居中调度蜀汉大军的粮草辎重。
因为刘善被邢明等侍卫挡着,因而郤正并未第一时间并未看到刘善,目光也没第一时间向邢明等人望来。
看着剑拔弩张的形势,先向那守门什长问道:“何事喧哗?”
什长倒拽刀柄,抱拳躬身回道:“禀秘书令,这些人自称奉了皇命欲要入我辎重营,但却拿不出印信,因而想要闯营。”
“奉了皇命?”
闻言,郤正微微一楞,赶紧移目,往邢明等人看来。
当看到按刀在、昂然而立的邢明,神情蓦地大变。
他身为秘书令,秩奉虽然才六百石,官职不算高,但这一职位却是皇帝跟前的机要人员,现在又负责军需辎重,时常要向刘善汇报各地筹措粮草情况,怎会不认识御前亲卫邢明?
顿时,一股透彻心肺的寒意升腾而起,略微踮足,往邢明身后那若隐若现的肥胖影子望去。
邢明见郤正朝自己望来,哪敢托大,连忙向一侧挪步,将被他护在身后的刘善让了出来。
这下,郤正将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的刘善面庞瞧得一清二楚,
顿时,郤正三魂去了七魄。
双膝一弯,直接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微臣郤正参见吾皇陛下,臣迎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郤正此言一落,营门内外,瞬间寂静得可怕。
那什长呆若木鸡,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望向刘善。
嘴唇抖动,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邢明见这什长见了皇帝陛下,不仅没有下跪参拜,反倒肆无忌惮地直视,再次暴怒,厉喝道:“大胆,见了陛下竟敢不跪,拿下!”
话落,十几个亲卫一拥而上,直接将那什长按跪在地,刀架脖颈,只待吃了闭门羹的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便会让他脑袋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