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咱们还有援军!咱们还有武陵、零陵、衡阳等荆州南部的援军未到!这仗,咱们败不了!”
眼见主将陆抗绝望如斯,站在他身旁的建平太守盛曼连忙宽慰道。
陆抗闻言,浑身一震,恍然大悟道:“对啊,咱们还有援军!只要援军一到,有江陵这座坚城在,咱们还有一战之力!”
瞬间,那些迟到的援军,已成为了吴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快快!快派人去看看,那些援军到了何处?!”
此刻的陆抗,哪还有一代名将的风度?
盛曼闻言,连忙转身,便要派出斥候往南打探。
“报!”
可是,刚刚转身,还来不及下城,一名传讯兵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奔上城楼。
一见盛曼和陆抗,便连忙道:“将军,急报!荆州南部有蜀军大举入侵,武陵、零陵、衡阳等郡兵马闻讯,只得半道折返回援,无法来此应命!”
“什么?!”
陆抗和盛曼听到这传讯兵的禀报,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援军,没了?!”
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被这名传讯兵的几句话给彻底浇灭。
陆抗身体晃了晃,若非盛曼一把将他扶住,只怕就要栽下城头了。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陆抗只觉头重脚轻,环顾战火漫天的城楼上下,面上再无一点血色。
冷冷看着那名传讯兵,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没有援军了?!”
一边说,一边向那名传讯兵挪步而去。
那传讯兵见到陆抗如此神色,心神俱颤,只能将头埋进胸膛,老实回道:“援军——援军已经折返——啊——”
不等他将几个字说完,已走到他身前半丈的陆抗豁然拔剑,寒光闪闪的剑锋直接斩在那名传讯兵脖颈。
鲜血飙射,覆了陆抗满脸。
惨叫声绝,尸体倒地。
陆抗被那温热的血腥一激,骨髓里的狠辣之气蓦地弥漫全身。
伸手抹掉脸上的鲜血,转头对一旁的盛曼咧嘴一笑。
盛曼本就为陆抗暴起杀人而震惊莫名,这时再被一脸是血的陆抗咧嘴盯着,瞬间便像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恶魔,全身毛骨悚然。
嘴唇翕动,全身颤抖,口不能言。
陆抗盯着盛曼,喃喃道:“谁说没有援军?援军马上就到!咱们定要在这江陵城,将这些蜀军统统杀光!统统都杀光!”
说着,陆抗高扬手中长剑。
剑指苍穹,瞬间涌起无尽战意!
盛曼见此,哪敢再说半个字,只得蹑手蹑脚地重新来到城头,指挥那些弓箭兵尽情朝城下漫射,掩护己方残兵快速逃回城中。
幸好,蜀军也未曾大举追击,就那么列在战场之上,静静看着那些丢盔弃甲的吴军残兵逃回城中。
“嘭——”
当最后一个残兵逃回城中后,两扇厚重的城门终于彻底关闭。
这一座千年雄城,终是成了一座孤城!
这时,一脸黢黑的赵威才策马来到文鸳身旁,低声禀报道:“将军,郑甲都尉找到了。”
文鸳转头看着赵威,关切道:“怎么样了?”
赵威犹豫了下,才道:“性命无忧,但右腿被木桩刺穿,估计腿是保不住了。”
文鸳面沉如水,道:“好好将养吧。我军战损如何?”
赵威应了声是,又道:“此战,赵都尉所领骑兵阵亡一千余,将军和末将所领的兵马,也有七千伤亡。比之我们这一路东来所历战事,损失不可谓不重。”
文鸳闻言,喃喃道:“以八千伤亡,换来贼军四万性命,已是大胜!毕竟,陆抗在这江陵,可是下了血本,欲要与我等决一死战啊!”
赵威点点头,望向紧闭的城门方向,又道:“现在,这些败军已全部入了江陵城,咱们是不是立刻攻城?”
文鸳仰头,看着远处的日头业已偏西,不由摇摇头,道:“罢了,今日一战,敌军惨败,而我军也连番喋血,让兄弟们先歇息一下吧。嘿嘿,也给这陆抗一点时间,让他好好将残部收拢。”
说到这里,文鸳对赵威投去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淡淡道:“明日,便让他亲眼看看,我大汉是如何堂堂正正拿下这座千年雄城的。”
说完这句,文鸳便下令收兵。
走得几步,文鸳又扭过头,对赵威笑道:“对于东吴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之国,唯有打打打!打得他知道疼!打得他跪地求饶!打得他再也不敢生起半点反抗之心!赵将军,你可懂?”
话落,文鸳再不多说什么,拨转马头,往回驰去。
赵威望了望城楼,又看了看文鸳的背影,瞬间明白了文鸳的意思。
重重点头,也立即打马领兵撤去。
硝烟散尽,邢明与何方带着一众将士,已掘土将壕沟填满一段,正好供大军通行。
两万多蜀军,徐徐而返,片刻后便已回到十里外的营寨。
此时,留平也终于狼狈逃回江陵。
四肢并用地爬上城楼,看着蜀军退走,留平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直到看不见蜀军身影,留平才小心翼翼地扭头看着面色阴沉至极的陆抗和他旁边的盛曼,低声道:“将军,蜀军,退了!咱们的援军,到了吗?”
陆抗冷冷望着蜀军残影,并不说一句话。
而盛曼在一旁,也是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留平见两人面色如此,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却也不敢多言。
许久,陆抗重重捶了下城墙青砖,朗声道:“明日清晨援军便到,留平、盛曼,尔等快快整肃部卒,待明日天亮,咱们就在这江陵城上,彻底将这些蜀军消灭!”
留平一听援军明日便到,瞬间精神大振,连忙抱拳应喏,赶紧下楼去整肃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几千残部。
而盛曼,却是眼望陆抗,呆立许久。
最终,还是难以压制心中念头,低声开口道:“将军,援军没了,江陵已是一座孤城,咱们,还是撤吧。”
陆抗终于回身,盯着盛曼,冷声问道:“撤到哪去?”
盛曼看着陆抗那可以噬人的眼神,一时恐惧莫名,但还是咬牙艰难道:“撤到江夏。”
陆抗冷冷一笑,道:“江陵尚且不保,江夏就能抵得住吗?”
盛曼不假思索地道:“江夏抵不住,咱们便撤往蕲春。”
陆抗笑笑,又道:“若蕲春也抵不住呢?”
盛曼咬牙道:“蕲春抵不住,咱们便撤往庐江!”
陆抗听着盛曼的话,知道这建平太守已经被蜀军吓破了肝胆。
不由哈哈一声朗笑,刚刚才入鞘不久的长剑再次呛啷一声拔出。
剑指盛曼咽喉,厉声道:“若按你说法,咱们何不一口气撤到京城建邺去啊?!”
盛曼见陆抗如此,顿时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中再难说出半个字来。
“撤?!撤什么撤?!”
陆抗见盛曼双膝跪地,长剑缓缓垂地,转身继续西望,喃喃道:“江陵丢了,荆州没了,你我,皆是大吴罪人,死不足惜啊!”
盛曼听到陆抗此话,无声地抬头,望着背对斜辉迎风而立的陆抗。
不到四十岁的青年将领,满头,尽是白发飞扬。
……
夕阳西下。
夜幕降临。
吴蜀两军,打着各自的主意,没有继续交战的意思。
但谁都知道,当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江陵这座千年雄城,注定会被鲜血染成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