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被五花大绑的吾彦便被押到堂中。
满屋子的将领,尽皆移目看向这秭归守将。
文鸳与之交手十余回合,深知此人也是有勇有谋的主儿。
特别是当他从背后偷袭自己时,还不忘暴喝一声,提醒自己,更可见此人行事坦荡,不似那些玩阴招的奸邪小人。
虽然是对手,文鸳却也十分欣赏这不过二十四五的年轻将领。
见他被押入堂中,文鸳大步上前,亲释其缚。
吾彦冷冷看着文鸳动作,只扭头侧目,虚望屋顶,一脸的傲慢。
文鸳见此,只是呵呵一笑。
但凡有点本事有点风骨的,哪个不是这副屌样?
看着眼前的吾彦,瞬间便联想到自己当日在刘善面前,好像也是这般。
现在想来,真他娘有些中二啊。
只是,心中这样想,面上却不可能这样表现。
望着吾彦,文鸳伸手拍去他肩上尘土,笑道:“千军易得,良将难求。吾将军年纪轻轻,一身勇武,真乃当世人杰也。”
拍马屁,我文鸳也会的。
“不过是将军手下败将耳,何足道哉?”
吾彦白了文鸳一眼,仍旧侧头望天,喃喃道:“将军若有屁,便赶紧放咯,某还要赶着上路投胎哩!”
“大胆——”
一众蜀将没想到吾彦身为阶下之囚,竟还口出狂言,侮辱自己的主将,顿时便要出言呵斥。
文鸳却将手一摆,制止了麾下部将继续说话,而是极其郑重地道:“将军一身大才,若是就这般死了,岂不惜哉。”
吾彦冷笑道:“司马公有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为国而死,有何可惜?”
文鸳见吾彦有些油盐不进,转了转一双铜铃大眼,又道:“将军固然忠于东吴,但他东吴,真又值得将军这一片忠心么?
“那吴主自孙权始,到这孙皓止,哪一个不喜欢玩卸磨杀驴的戏码?那鲁肃、那陆逊、那吕蒙,哪一个于他东吴不是居功至伟,却还是晚年不保么?
“而今孙皓,更是残忍暴虐,不将吴地官民放在心上。
“如此东吴,如此国君,真就值得你效忠么?”
吾彦听文鸳说得头头是道,面色并无丝毫变化,只冷冷道:“某只是军中一小将,尚看不得这般深远。”
文鸳感觉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似乎舔到了铁板上,心中微怒,面上也冷了下来,把手一甩,淡淡问道:“难道将军,便从未想过,为你吾氏,光耀门楣、青史留名么?”
这话倒把吾彦给逗笑了,闻言不无讥讽地道:“怎么?如你一样,做个三姓家奴,便能青史留名、光耀你文家门楣了吗?”
三姓家奴!
又是三姓家奴!
这四个字,真可算是文鸳头上的太岁,轻易动不得啊。
果然,文鸳听到吾彦此话,顿时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胸膛急剧起伏,双手握成老拳,一双铜铃大眼死死盯着吾彦。
看这架势,只要一个不对,文鸳绝对能把吾彦当手撕鸡给当场撕了。
吾彦感受到文鸳一身怒气,却丝毫不惧,继续嘲讽道:“怎么?某说着了你的痛楚了?既然如此愤怒,便该发泄出来,莫要憋坏了腰子啊。来来来,来给某一拳便了。”
说着,吾彦将头一偏,便朝文鸳胸膛顶去。
一时间,满堂蜀将,看到吾彦如此刺激文鸳,也是个个气得面色胀红。
只待文鸳一声令下,便瞬间蜂拥而上,定要将这不知好歹的贼厮剁成肉泥。
“哈哈哈——”
可是,让众将惊讶的是,本是怒到极致的文鸳,突然仰天一声大笑。
这声笑,顿时让埋头等揍的吾彦和一众蜀将,齐齐愣住了。
待笑完之后,文鸳面色已恢复如初,眼神平静地望着吾彦,沉声道:“欲留青史者,连这几句话也忍不了,你未免太看轻了俺?你莫要忘了,成者王侯败者寇,青史,总是为胜利者书写。”
吾彦本想借此计划激怒文鸳,好让他对自己痛下杀手。
却哪料到,文鸳不仅是个无双猛将,心智也远较寻常军中的暴躁小哥们坚韧,即便自己搬出了三姓家奴来辱他,他居然也能够忍得下来。
吾彦听文鸳最后说的那几句豪言壮语,不由皱眉轻笑道:“哟嗬?听将军言下之意,伪汉将要称霸天下了?”
文鸳面色依旧平静,朗声道:“我大汉有当今圣上在,先灭曹魏二十五万进犯之敌,再破你东吴五万屑小。
“如今,司马昭已吐血而亡,你吴主又残暴无道。
“某且问问吾将军,试问你魏吴二国,有哪位君主,能如我大汉皇帝那般英明神武?
“如此英主,如此大汉子民,逐鹿天下,不过是旦夕间事耳!”
说到最后,文鸳已神情激动,声如洪钟。
若是刘善在此,听到文鸳此话,只怕都要羞得耳根子发红。
但是满场蜀将,听着文鸳之言,一个个也如他那般神情激动,无一人对文鸳的话有半点质疑。
刘善的英明神武,在场蜀将,都是亲眼见证了的。
吾彦没想到如此举世难逢的猛将,在说到蜀主时,眼神中竟蕴含着这般狂热的崇拜之情。
但略一联想到近一个月来蜀汉的大动作,吾彦又似乎明白了许多。
是啊,现在曹魏大败,司马昭已死,魏国大乱,恐怕就在眼前。
而自己吴国是个什么屌样,闭着眼也能感受得到。
反倒是一直以来积贫积弱的蜀汉,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奇迹般地迅速崛起。
这,莫非真是气运到了,蜀汉当兴?
他本是乡间一小民,因父亲早亡,家庭贫困,尚未弱冠,母亲又病逝,生活得十分清苦。
现在虽然得陆抗赏识,委以重任,但军中将领,还是对他颇有鄙夷,也常常在陆抗面前打他的小报告。
若非这次吴军大败,无人愿意守秭归这处西防蜀汉的第一道关隘,又哪会轮到他任这守城将领?
一时间,吾彦心思电转,倒对文鸳的话有些动摇了。
文鸳察颜观色的本事一点也不比他战阵功夫差,见到吾彦神色,知道他已意动。
眼珠转了转,又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吾主向来任人唯贤,不问来路,现在又是用人之际,若你真心愿为我大汉效力,陛下定能重用将军!”
“真的?”
吾彦正在思索,闻言本能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便觉失策。
但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哪有收回的道理?
文鸳听他这般问,心中顿时一喜,手指自己当胸,现身说法道:“你也说了,俺乃三姓家奴,即便如此,吾主还是擢拔俺为关中都督、奋威将军,前来援救永安。如此恩遇,可还有假?”
吾彦闻言,终于动容。
联想到刚刚文鸳挽救自己之功,犹豫片晌,终是长长吐了口气。
豁然转身,抱拳躬身,对文鸳道:“某愿为吾主效力。”
文鸳见自己终于说动了吾彦归降,终于大喜。
重重拍着吾彦肩头,朗声道:“陛下又得一猛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