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处的四名守卫,警惕心倒是不弱。他们远远见着萧珪朝这方走来,立刻就派了一人迎上前来,先行观望了一番。
片刻后,观望之人回头对大门处喊道:“上排琴,是个孙食儿。太岁攒着盘儿撮。不像吃捻阁的銮把点儿,倒像个水码空子。”
萧珪离得那人并不太远,加上听力出众,将那人说的一串稀奇古怪的江湖黑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顿时就笑了,想不到来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还能听到这么“亲切”的江湖黑话。真是久违了!
曾经做为一名飞天大盗,萧珪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在国外活动,但对于本土江湖的大小事宜,同样了如指掌。
其实,江湖黑话就是起源于唐朝。最初是一些从事非法贸易的商人,在做灰色交易的时候,为了保险所说的隐语。后来渐渐演变为江湖人士的习惯用语,也称切口、春点或者唇典。为了保证江湖同道能够顺利的交流,这些切口与黑话当中的一些核心词句,古往今来变化并不太大。
于是,萧珪将那人说的话完全听懂了。
他话里的意思是:大哥,是个男子。年纪不大,长得挺俊。不像是混江湖的职业赌徒,倒像个外行的穷光蛋。
萧珪感觉自己遭受到了一些侵犯,真是狗眼看人低,你怎么知道我没钱?算了,看在你夸我长得帅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又听得大门处有人回话道:“招子放亮细打点儿,有无青子,是否鹰爪孙儿。”
意思是:睁大眼睛打探仔细,看他带没带兵器,是不是官府的人?
于是那个守卫大步走到了萧珪面前来,“并肩子,通个万儿?”
意思是,兄弟,高姓大名、什么来路?
萧珪用十分懵逼的表情看着他,“兄台,你说什么?”
那守卫先是一愣,然后呵呵一笑,回头大声道:“上排琴,真是个空子!(大哥,真是个外行人!)”
“叫他过来吧!”门口处那人说道。
那守卫也就不跟萧珪甩什么江湖黑话了,倒也挺客气的说道:“郎君,请。”
萧珪跟着他,走到了大门处。
那位被称为“上排琴”的守卫头领,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络腮胡子体格健壮,腰上挎着长刀,手腕上戴着皮质的护臂,该是个习武之人。
他上下的打量了萧珪几眼,倒也客气,先叉手施了一礼,问道:“郎君面生,不知如何称呼?所来有何贵干?”
“鄙姓萧,排行第十二。”萧珪还了他一礼,说道:“特来贵宝地,发个小财。”
唐人论排行,都是同枝的数伯兄弟一起排算。倒霉书生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所谓排行十二不过是萧珪随口一记胡说。他一直觉得十二是个不错的数字,念起来也比较顺口。
“原来萧十二兄,幸会。”守卫头领淡淡一笑,“我们这里的规矩,萧十二兄知道么?”
“不知道。”
守卫头领说道:“这头一条规矩就是,若无引荐之人,不得入内。”
“那我只好,另去别家了。告辞。”萧珪转身就走。
那名头领,连忙对之前喊话的守卫递了个眼色。
守卫快步追上萧珪拦在他身前,叉手一拜将他拦住:“萧十二兄,请留步。”
萧珪平静的看着他,“兄台,有何贵干?”
“我们上排琴,话还没有说完。”守卫笑眯眯的道,“萧十二兄,何必急着走呢?”
“是么?”萧珪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又回到了首领面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位首领一点难为情都没有,笑容可掬的说道,“我看萧十二兄颇为面善,今日倒是可以破例,让萧十二兄进去发财。”
“那就多谢了。”萧珪叉手拜谢。
那首领再次的上下打量萧珪,见他身上连个钱袋子都没有,面露狐疑之色,再道:“但我们这里的第二项入门规矩,可就容不得半点马虎了。”
萧珪冷笑了一声,“赌个小钱,何来这许多的规矩?”
“萧兄见谅,这是我们东家定下的严规,我们只能遵照办理。”首领说道,“第二项规矩,少于五万钱财,不得入内。”
萧珪点了点头,心想:五万钱,相当于十五万人民币了,这门槛确定不低。
大唐的主要流通货币是铜钱与丝绢。铜钱就不必说了,哪怕是价值五万钱的丝绢也得有两百多匹,少不得要用马车来拉。
但萧珪却是步行而来的,身上连个钱袋子都没有。
“不知萧十二兄,带了多少钱来?”首领直言问道。
“我没带钱。”萧珪道。
这些守卫顿时不爽,纷纷面露愠恼与轻蔑之色。也亏得那首领沉得住气,只是道:“既然如此,那萧十二兄可就进不去了。”
“但我带了这个。”萧珪从怀里,拿出两个布包,里面分别装着一些胡椒和孜然,加起来不到一斤重。
在大唐时代,以物以易仍旧十分流行。像胡椒和孜然与这样的顶级奢侈品,在特定的场合完全可以当作货币来使用。就比如:在赌桌上。
“什么东西?”首领好奇的盯着那两个布包。
萧珪道:“安息茴香,昧履支。”
“香料,倒是听说过……”首领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很有可能他也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识过。
其他的守卫表情更加尴尬,他们怕是听都没听过。
萧珪将两个布包又放回了怀里,说道:“去叫个识货的人来。”
守卫们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尴尬。
首领递了个眼色,一名守卫连忙打开小门走了进去,从里面请来一位老者。
老者须发皆苍年约六旬,腰背略微佝偻,表情温和但眼神湛亮而犀利,精明世故、老谋深算之相。
众守卫见了他都很恭敬的叉手而拜,退到一旁。他却惜言如金一言未发,直接走到萧珪面前,朝他一伸手。
萧珪将两个布袋子递到他手上。
老者接过袋子,逐一打开,分别拿出少许的胡椒与孜然,嗅闻、轻捏、细摩、再嗅闻,认真辨识了许久,又将它们一点不剩的全部放了回去,合上袋子。
然后,他面无情例行公事一般的,对萧珪说道:“安息茴香与昧履支共约十两,作价四百金。郎君意下如何?”(一斤十六两)
唐人说的“金”,通常是指铜。
所谓一金,就是一斤铜。
由于一千文铜钱算作一贯,一贯钱的重量是六斤四两。那么换算过来,一金大约就是一百五十六文钱。
四百金,就是六万两千五百钱。
那几名首卫顿时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这两包不足一斤的小东西,居然能值四百金、六万多钱——这简直就是天价啊!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衣着寒酸的“水码空子”,居然这么有钱!
这时,萧珪说道:“老先生,初春时节,正是安息茴香与昧履支最为值价的时候。因为一整个冬天,都很难有新货从外地运进关中。就算是平常价码,此二物的价值也不输黄金。现下一两黄金,市价七千钱。十两黄金,便是七万钱。在下说得没错吧?”
“没错。”老者也不否认,仍是那副例行公事的腔调,说道,“但我们这里毕竟不是集市,不可全按市价而论。郎君或者接受四百金的价码,或者将此二物拿到市集上去,换了实钱再来发财,也未尝不可。”
萧珪淡淡一笑,“那就四百金。事后我要赎回。”
“期限三天。”老者说道,“三天过后,概不赎回。”
“可以。”萧珪点头。
老者不再多言,拿着那两袋子东西走了。
门卫首领连忙上前来对萧珪叉手而拜,把腰弯得低低的,语气也是十分的恭敬,态度已然谦恭到卑下,说道:“冯七拜见萧郎君。有请郎君稍移贵步,随我前来。”
“好。”
萧珪终于走进了那一张,形同落草为寇的山寨大门。
入内一看,没什么特别的。
门内四周都是丘陵山形,如同置身郊外。入眼只是看到三间很普通的泥木房子,里面很安静,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看来不像赌坊,倒像是那位老者和守卫们的住处。
冯七在前引路,“萧郎君,请。”
萧珪不动声色,跟着他一路朝前走。
朝前走了百余步后,左拐右拐走完了一截夹在两山之间的狭长小道,眼前出现一个大山坳,地界豁然开朗。
这个山坳应该是以前采石采矿留下的。抬头看去,这里就像是两座小山夹成的一个“葫芦形”。山壁上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山洞,很多都有亮光,也能听到赌徒们传出的大呼小叫。
冯七将萧珪领进其中的一间山洞里,在那里找人领了四十个大小如同打火机的骨制品,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上面用阴文雕刻了几个字,字体非常的独特与花俏,甚至难于辨认。
“萧郎君,这牛骨算筹乃是我们东家特制,旁人绝对伪造不了。每一枚算作十金,四十枚即是四百金。”冯七说道,“还请萧郎君,在离去的时候务必要将算筹拿到此处钱柜来,将其兑换为钱财,方能离去。”
“好。”
萧珪接过那些牛骨算筹,感觉有点好笑。大唐真先进,居然还用上了防伪的筹码。我怎么有了一种,重回拉斯维加斯的感觉?
稍后,冯七领着萧珪走进了另外一个山洞。
这处山洞明显很大,很幽深,有多间单独的腔室。
“来人。”冯七唤了一声。
“来啦!”有女子娇滴滴的应了声。
然后从最近的一间腔室里,络绎不绝的冒出一串儿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如同一群翩飞的蝴蝶,齐齐的落在了萧珪的面前,同声道:“拜见郎君!”
冯七对萧珪叉手一拜,说道:“萧郎君,在下还有职责在身,恕难久陪。萧郎君不妨挑选她们当中的一位,用做随身的向导。”
萧珪淡淡一笑,随手递给冯七一枚牛骨算筹,“有劳了。”
冯七面露惊喜之色,双手接过牛骨算筹,恭恭敬敬的叉手再拜:“冯七拜谢萧郎君!恭祝萧郎君吉星高照,财源滚滚!”
女子们低声的惊叹,“哇,这位萧郎君出手好生阔绰!”
待冯七走后,萧珪扫视了那些女子一眼,环肥燕肥姿色各异。他又拿起一枚牛骨算筹,朝其中一名子女子身前一扔。
那枚算筹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划过一道轻巧的抛物线,稳稳落在了那名女子半裸胸前的深沟儿里。
夹得稳稳的。
“哇!”
“好手段!”
女子们又发出了一阵,惊讶又艳羡的尖叫之声。
“幻姬的大胸脯,今天立下大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