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第一声惊呼的,是店东老板,“阁下莫非就是,太白先生?”
李白对店东叉手一拜,“正是区区。”
清尘脱口而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奴奴嘻嘻的笑,稚声稚气接出了下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白呵呵直笑。
“大鹏一日同风起,博摇直上九万里!”王仆做惊愕之状,拍手叫道:“真的是,大名鼎鼎的太白先生吗?”
“没错,正是在下。”李白对着在场诸人,拱手环环一揖,“贱名不足挂齿,诸位太过抬爱了。”
萧珪动手拖了一张小几,与自己的身前的小几拼摆在了一起,说道:“太白先生,快请入座!”
“拼桌一醉,正合我意!”李白哈哈大笑,抖摆衣袍,大大方方的在萧珪对面坐了下来。
萧珪将桌几上的金币抓起来,朝店东一扔,“店东,还不上酒?”
李白忙道:“萧兄,你这……”
萧珪微然一笑,“先来后到。今日这酒,必须我请!”
店东手忙脚乱的捡起那些金币,激动不已的跑去挖酒,“二位先生稍候,好酒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清尘和王仆已是呆若木鸡,真是挥金如土啊,简直太败家了!
萧珪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也一起来吧?”
“不了,不了……在下书都没念过几行,哪敢与二位先生同席?”王仆满脸通红的直摆手,连忙叉起手来,“在下,在下困了,在下告辞!”
清尘则是抱起奴奴,“天晚了,我带奴奴去睡觉。”
奴奴笑嘻嘻的冲着萧珪摇头儿,“萧先生也要早点歇息哦!”
曲高和寡。他们只好都走了。
店东忙得气喘吁吁,陆续搬来许多的酒罐子,在萧珪与李白身边堆成了一座小山。他的妻子也忙得气喘吁吁,在那里手脚不停的给准备下酒的好菜。
“太白兄。”
“君逸兄。”
“请!”
两个酒碗,跨越了一千多年的时光,充满激情的碰撞在了一起。
哈哈大笑!
刚刚放下酒碗,李拍抚着微须说道:“适才,君逸兄似乎已经饮下了一罐?”
萧珪点头而笑。
“李某人,岂能落后?”李白搬起一罐酒打开封口,站起身来,“在此,先干为敬!”
吨吨吨吨……
一整罐酒,很快就被他喝了个底朝天。
萧珪不禁想起了杜甫的那一首《饮中八仙歌》: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他差一点就诵出了声来。
但细下一想,如今还是开元二十二年,李白应该还没有得到皇帝的接见,更没有入朝就职。虽然他早已名动天下,但仍是处于一个“野生”的状态。
待李白饮完这一罐酒重新坐下,出于好奇,萧珪问道:“不知太白先生,何以到此?”
“我是专程过来,买酒的。”李白呵呵直笑,将一个空荡荡的酒壶拿给萧珪看,然后说道:“原本李某是受友人之邀,将要去往伊厥县,游赏龙门山之胜景。不料,行之半道酒却没了。李某找人打听,得知此地有真正的杜康陈酿,特意绕道数十里,专为杜康而来。”
“太白先生,真乃酒中之仙人也!”萧珪呵呵直笑,给李白添满了一碗,“太白兄,请!”
“君逸兄,请!”
菜都还没有上,二人就已推杯换盏七八回。
第二罐酒见底的时候,老板娘送来了她刚刚蒸好的一尾鲈鱼,李白也拿出了他随身所带的文房四宝。
喝了酒的李白,必然是要诗兴大发的。
他自行研墨,铺开了纸张,把毛笔朝萧珪一递,“君逸兄,请!”
萧珪哪敢接?
有谁,敢在千古诗仙的面前,卖弄自己的区区文采呢?
倘若是剽窃他人的诗文,那就更加可耻了!
“太白先生,还是你来吧!”萧珪没有接过毛笔,只道:“在下才疏学浅,实则不敢献丑。”
“君逸兄,何必自谦?”李白坚持道,“李某别的本事没有,但就行遍万里路、阅尽千种人,自忖眼力还算过得去。君逸必然怀有大才,李某绝对不会看错!”
“不、不!”萧珪仍是不肯接笔,叉起手来对着李白拜了一礼,“太白兄放过我吧,在下真是,写不出来!”
李白倒也不在意,只是哈哈的大笑,“如此看来,是酒饮得还不够多!”
萧珪打开了两罐酒,将其中一罐递给李白,说道:“今日在下所能做的,唯有,陪太白兄痛饮一场!”
“好!”李白放下毛笔,抱起酒罐,喜笑颜开高声道,“君逸兄,请!”
“吨吨吨吨……”
两人抱起酒罐子,一顿海饮。
店东和他妻子站在一旁,不约而同的抹了抹额头的汗渍。
两个酒罐,很快见底。
萧珪双手拿起毛笔,往李白手上一送,“太白兄,请!”
李白哈哈大笑的接过了笔来,说道:“不瞒君逸兄,其实李某来到洛阳,是为追寻圣人之脚步。李某想要趁机献上一篇诗赋以作干谒,惟愿能够得到圣人的垂青。此赋我已行文过半,余下篇章腹稿多时,却始终不得其妙。今日得遇君逸兄,拼桌痛饮杜康美酒,忽有茅塞顿开之感。现在,请容李某写完此赋,再与君逸痛饮!”
“原为太白兄研墨。”萧珪道,“请!”
“不必研墨。”李白呵呵直笑,“有劳君逸兄,为我添酒就好!”
“好!”
萧珪拿起了酒罐。
李白执笔而沉思。
片刻后,酒香墨浓,李白挥笔行走于宣纸之上。
“猛虎失道,潜虬蟠梯。经通天而直上,俯长河而下低。玉女攀星于网户,金蛾纳月于璇题……”
萧珪在一旁静静的观望,心中暗暗惊讶道:这不就是李白的大作,《明堂赋》么?
历史上的李白,在洛阳向皇帝李隆基献上了他的这一篇《明堂赋》,想要借此打动皇帝谋取一官半职。
结果却是,泥牛入海。
眼下,看到李白全情投入的书写这一篇赋,萧珪的心里有点百感夹杂。
我要不要劝他,不要去投赋干偈了,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是,我又有什么理由来阻止他呢?
如果李白不经历仕途的失意,当真变成了一个政客。中国的历史上,还会有诗仙李白吗?
我该怎么做?……
李白的笔,沙沙的响个不停。
萧珪一言难发,只管给他的碗里倒酒。刚刚倒满,顷刻之间就又空了。于是萧珪就陪他喝。
《明堂赋》篇幅极长,词藻极为华丽。
李白一边写,萧珪一边倒酒。
不知不觉,夜已极深。店东夫妻俩,都坐在一旁打起了盹来。
李白的身边,已经有了许多的草稿。
萧珪的身边,则是摆满了空空的酒罐子。
直到鸡鸣灯亮,李白总算是停住了笔,长吁了一口气,“好了!”
萧珪也是吁了一口气,“太白兄,天快亮了。”
“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哈哈!”李白大笑一声,把店东夫妇都惊醒了。
他站起身来,对萧珪叉手一拜,“君逸兄,请恕李某还要赶赴龙门,不敢误了友人之约。当下未敢久陪,只得匆匆请辞了。”
“太白兄,赴约要紧,不必在意。”萧珪拿起两碗酒来,说道,“但请饮下这最后一碗杜康美酒。你我,各奔东西就是。”
李白接过这碗酒来,看着萧珪,说道:“今日匆匆一别,不知何日,再与君逸相会?”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萧珪微然一笑,说道:“太白兄,请恕萧某才疏学浅,只能借用先贤的诗句,用作临别之赠言。”
“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李白叹息了一声,“子安之大才,常令李某自叹弗如……君逸兄,你我就此别过。他日若得重逢,再行筑酒而高歌!”
“太白兄,请!”
“君逸兄,请!”
李白走了。
萧珪坐在一堆空空的酒罐子中间,鼻间还有《明堂赋》残余的墨香,不知不觉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能与诗仙同饮杜康,把酒言欢。
此行,不虚!
天亮后,王仆把呼呼大睡的萧珪叫醒,“先生,我们该出发赶路了。”
萧珪迷迷糊糊,“太白兄呢?”
王仆直愣神,“他不是,天没亮就走了么?你们真够狠的啊,两个人居然喝了十二罐杜康!”
萧珪坐起身来,叹了一口气,“这就走了啊……”
“先生莫非还舍不得他走?”王仆讪讪的道,“五百钱一罐的酒,再这么喝下去……”
萧珪呵呵一笑,“走吧,我们出发!”
下楼吃罢了朝食之后,一行人重登马车,望洛阳而去。
马车行之于半道,王仆停车喂马,众人下车小憇。
萧珪看着前方不远处,山石竦峙大河湍流,景观十分奇妙,便问清尘,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就是鼎鼎大名的伊厥胜景,龙门山。”清尘说道,“萧先生看到那一片白的没有?那里就是龙门山的大石窟哦!”
“那里就是,龙门山?”萧珪点了点头,李白就是去了那里。
改天,我也要去那里好生浏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