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教育始终有浓厚的兴趣。
教育这个领域,世界上有许多流派,各有各的侧重,各有各的视角,所以各有各的说法,这导致了各个国家的教育历史和现状都是有区别的,有些方面,区别还挺大。
但是,中国的教育现代化改造,始终没能够完成。中国虽然在知识的传授和一些教育方法上有了现代教育的形式,但并没有完成从私塾科举到现代教育的彻底转型。
中国的教育现代化进程也有一百多年时间了。因为有一个风雨飘摇的晚清和当时刚刚建立的民国的窗口期,中国的教育现代化才得以有了一些根基。到了民国,政权相对稳定的时候,中国教育现代化获得了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这个时期之所以能够让中国教育取得辉煌的成就,与蒋介石这个浙江人是分不开的。浙江人,既有崇文的传统,又有闯荡江湖的胆略,甚至还有尚武的精神和与之相应的义气。这就使得作为民国政府最高决策者的蒋介石,对教育有一种情怀——发自内心对教育专家和学者的尊重与包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中国教育在20世纪20—40年代,经历了一段飞速发展的时期。
新文化运动始终是一场有争议的运动,各类学者在不同的立场有不同的看法。但是,新文化运动中的“打倒孔家店”和“白话文运动”,应该得到完全的肯定。打倒孔家店,其本质,一是要把读书人从对当官的痴迷中解放出来,二是让没有读过书的人也获得应有的尊严。白话文运动,力求并且做到了“书面语同口语基本相一致”,使语言这样一个重要工具更容易被掌握,得到了更大规模的普及,全面提高了平民的语言驾驭能力。
打倒孔家店和白话文运动,对中国社会的进步是极其重要的,让中华民族直接拿到了通向现代社会之门的钥匙,而掌握这把钥匙的,就是中国教育。那段时期,可以说除了一些遗老遗少,中国几乎全体官民都行动了起来,用教育来推动这两项重大的文化变革。
打倒孔家店,意味着要做新时代的新人,不再啃四书五经,而是要学习科学,要讲民主。那个时期,中国就像青春期的少年一样亢奋——原来这个世界可以是这样的,原来还有科学,原来每个人对这个社会都有表达自己态度的权利,原来这、原来那,中国人几乎都在一片对“原来”的惊叹和恍然大悟中度过每一天。
打倒孔家店就意味着,读书不一定为了做官,“学而优则仕”也渐渐地失去了号召力。以前的穷人子弟,从小就有学会养活自己的意识,而在读书人打倒孔家店的思潮中,这一思想意识得以推广。读书并不一定为了做官,读书是为了服务社会。要改变农业的落后,就学桑农;要改变医学仅靠号脉和汤剂的局面,就要学西医;学机械;学造船;学铁路……中国社会千余年来千篇一律的“官僚、农民、手工业者、三姑六婆”的单一农耕社会结构变得丰富起来,就连打官司也不到衙门了,而是由专门的法院和律师来办理。社会形成了多层面,行行业业都需要人才,而这些人才,只有新学堂才能培养出来。
打倒孔家店和白话文运动,表面上看是两个运动,本质上是一个运动的两个方面,那就是中华民族要告别愚昧的昨天,走向现代化的明天。不打倒孔家店就不能推广白话文,就撼动不了靠四书五经支撑的官僚路径;没有白话文运动,人民得不到启蒙,不能轻松灵活地掌握语言工具,就没有足够的知识支撑打倒孔家店的勇气。这是一种良性的互动,谁也离不开谁。
要实现这些目的,就要启蒙;要启蒙,就要办现代意义上的学校——新学。其实,在洋务运动以后,中国新文化的雏形就已渐显了,只不过到了1919年,时机才完全成熟。就像一锅早就上屉的馒头,到了“新文化运动”时期,正好“蒸汽冲顶”,可以揭锅了!
胡适、陈独秀和陶行知,就是揭开锅盖的人。
陶行知和胡适,真是有趣的两位先贤。他们不仅是同乡,还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友,两人虽然性格迥异,但人品都极佳。历史学家可能不同意我的观点——其实新文化运动逐渐演变为两个主要战场,由两位杰出的干将来统领:打倒孔家店,主要靠陶行知的生活教育的教育大改革来一步步实现;白话文运动,主要靠胡适等人的呐喊以正视听。
陶行知的新教育,非常仰赖白话文来普及,新教育的推广,也让白话文运动更加深入人心。
白话文运动和打倒孔家店,胡适、陈独秀和陶行知,为中国的平民教育现代化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平民教育的现代化改造,需要更多人的理解和响应,陶行知深知这一点,白话文就是他的有效武器。人有两样宝,双手和大脑。双手会做工,大脑会思考。用手又用脑,才能有创造。这是陶行知新教育的核心。他竭尽全力,把教育和读书区分开来,力图让中国人明白,教育不是摇头晃脑地背诵经典,更重要的是动手、用脑,学会本领,服务社会,改造现实。
20世纪20—40年代,识字的人不多。陶行知深知,要普及他的新教育理念,不教人识字不行,但在那个时候,识字是十分奢侈的训练,所以他提出了“生活即教育”的理念,争取让广大平民百姓在平常的劳作和生活中学会识字,然后再学各种生存的本领。这个顺序,在那个时代是正确的。
陶行知的努力产生了很好的效果,他的生活教育在码头、田野、工厂车间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因为受教育者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没有条件挑三拣四,那些光着脚的孩子只要有口饭吃,都愿意跟着陶行知走。陶行知用生活教育的思想培养出来的学生,无论是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还是身居要职,基本都奉行了陶行知“教人求真,学做真人”的价值观——做平民热爱工作,内心光亮;为高官谦虚谨慎,处处为民。
但是,时代发生了变化。现代社会,中国人识字已不成问题,许多孩子的父母都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家庭条件改善了,中国教育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而且,问题相当严重。
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政策,碰上历来注重家庭血缘的中国传统,让很多家庭的教育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歧途。这条歧途,堪称“天时地利人和”的副产品,更是中国教育没有彻底实现现代化而导致的一次恶性病变。沉渣泛起,几乎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六一”家庭成了普遍现象,即,孩子的父母,加上父母双方的父母,六个大人围着一个孩子转,形成“六一”结构家庭。望子成龙的价值观和争做“人上人”的追求,促成六个大人集体行动,一切为确保孩子的考试成绩,一切为确保孩子考上名牌大学。绝大部分孩子唯一的生活就是刷题、提高考分,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到了孩子二十来岁,一事无成,只会在家玩网络游戏的时候,家长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因为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除了不断地背书和做题外,并没有为如何在社会上生存受过任何教育和训练。一个完全不能自立的青年,让家庭失望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社会上又多了一个包袱和累赘。大批啃老族形成了,他们蜗居在家,无所事事,坐吃山空,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
上述现状,是陶行知先生做梦也想不到的。国家太平了,经济发展了,人民识字了, 很多家庭的教育却偏离了正确方向,走到了严峻的时刻 。
血脉传承与望子成龙,是中国的文化传统,这种价值观一直被坚定地继承下来,做“人上人”是很多中国人的理想。但是,站在个人幸福和民族复兴的角度,这种价值观祸害无穷。
“人上人”的幸福观,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靠别人的悲惨来衬托自己的“风光”,这种观念是极其自私、不人道的。陶行知当时就到处呼吁,中国人应该把对“人上人”的追求,改为对“人中人”的期盼。“人中人”的幸福观,就是让一个幸福和另一个幸福产生共鸣,让幸福与幸福相互温暖——本质上,就是在意别人的存在。“人中人”的幸福,是人类社会一种永恒的幸福,是一种健康稳定的幸福。
学会自立,让自己的一生和别人的一生都能幸福,这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变得十分艰难,甚至导致社会发展都碰到了壁垒。要建立立体化的社会人力资源结构,要构建社会和谐,首先要解决教育问题,但解决教育问题,首先要解决教育的价值观问题,即教育思想问题。养活教育思想就是教育思想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我们不能说养活教育思想是万能的,但我们可以说, 一个民族的教育如果没有养活教育作为根基,是万万不能的,也必将走向绝路 。
本书简明地阐述了养活教育思想的基本内容,配以若干个真实案例,以佐证养活教育思想对个人、家庭和社会产生的影响及重要意义。
书中的论述及实例,都力求让读者了解和达成一个共识: 养活自己,是一个人必须学会的本领;只有能养活自己,才能立足社会,然后才有自由 ;有了自由,才有条件去追求诗和远方,才有闲情逸致去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