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便把墩子和环环的婚礼变成了过去,香魂油坊又像旧日一样,在二嫂的指挥下,平静地按既定工序运转:整理芝麻、炒、磨、取水、兑、沉淀、取油、包装、运。墩子和环环相处也很平静,一块儿起床,一块儿吃饭,没有争执,没有吵闹。
一切都很安宁。
但二嫂的心里却安宁不下,她知道,早晚家里要出事,起因还是墩子的病!
她十分注意观察墩子的神色变化,每天督促着他吃药,但药物不能把墩子的病根治,二嫂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是一个无月的晚上。半夜时分,二嫂因为和两个日本技工试用刚安上的新型计油器,上床晚。刚睡下不久,后院蓦然传出环环恐骇至极的喊叫。二嫂一听,知道不好,上衣没穿就往后院跑,撞开墩子和环环的睡屋门,拉开灯一看,只见环环和墩子都赤身相对侧躺在床上,墩子两只手死死掐住环环的两个肩头,口吐白沫,牙关紧咬,双眼翻白;环环早被吓得浑身乱抖面无血色。二嫂知道墩子这是在正做那事儿时犯病的,所以有死抠环环肩头的举动。她跑上前,一边狠掐墩子的人中穴,一边去掰他掐环环双肩的手指头。待把他的两手掰开,环环的双肩已淌出血来。环环啜泣着慌慌穿起衣服。这时郜二东拄着拐杖进来,和二嫂一块儿进行例行的急救。待把墩子用凉水喷得吐出一口长气,二嫂转眼去看环环时,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二嫂奔出大门,听见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向村中响去,知道环环是向娘家跑,不好再去喊去追,便慢慢返回屋里。
墩子是第二天早上恢复过来的。吃早饭时,没见环环,便瞪了痴呆的眼睛问:“她呢?”二嫂说:“环环回娘家看看,待会儿就回来!”但直到天黑,仍不见环环的影子,墩子就又呆声问娘:“环环呢?”此时二嫂便有些生环环的气:在娘家一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吃过晚饭,差芝儿去韩家叫嫂子。芝儿去了一阵回来告诉娘:我环环嫂不回来。二嫂听罢就愈加生气,你明明知道墩子这是病态,值得这样赌气住娘家不回吗?不过后来一想,也罢,她可能是被吓住了,明日买点礼物让五叔送过去,劝说劝说她,让她早日回来。
第二日中午,二嫂让人从镇上买来几盒点心,喊来五叔,作了番交代,五叔便去了环环家。半后晌五叔来回话:环环只是哭,不说回来不回来。
二嫂把眼一瞪,哼了一声,说:“我再等她一天。”
第四天中午,仍不见环环回返,墩子又不住地问:她哩?她哩?二嫂便把头发向后一掠,抻抻衣襟,径直去了韩家。
进了韩家门,二嫂没理会环环爹妈的招呼,径直进了环环睡觉的屋里,对躺在床上的环环冷冷地说:“你可是我郜家的儿媳,老住在这儿算什么?我来提醒你,你是我花一万二千五百块钱娶来的,你当初就知道我家墩子有病,你是自愿同意的!如今后悔也可以,把我花的那些钱和利息都拿来!”
环环没说一句话,只慢慢地坐起身,抹一把眼泪,抖抖地穿上鞋,一步一步地挪出门,向香魂油坊走。
二嫂迈着重重的脚步跟在身后。
进了院门,二嫂又严厉地在环环背后说:“以后不给我讲,不准随便往娘家跑!做媳妇就该有做媳妇的规矩!”
环环没有吭声,只慢步向卧房去。
你休想在我面前摆什么小姐架子,我早晚会把你治得服服帖帖!你生是我郜家的人,死是我郜家的鬼!二嫂扶着门框在心里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