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进入二嫂的堂屋时,二嫂正在本子上记着第二天要做的几桩事儿。五叔高兴得挥着烟袋喊:“她二嫂,环环同意了,墩子的婚事成了!成了!”二嫂的眉心一耸一松,把要写的几行字写完,才慢慢扭过头来,淡然地问:“怎么,当初不是说过不愿意了吗?”
“我也不知她怎么又改变了主意,”五叔摊手笑道,“好呀,这回你有了可心的儿媳了!”
“她提了什么条件?”二嫂似乎早有所料。
“她想要一万二千块钱,她家里太穷,我就替你答应了,我想这点儿钱你也不会在乎!”五叔笑说。
“好吧,给她!不过我想最近就择个日子为他们把事情办了,怎么样?”二嫂边说边去开小保险柜的柜门。
“既是已经答应了,定日子的事她不会再说别的。”五叔直盯着二嫂的手。
“呶,这是给环环家的,”二嫂将一张活期存折递到五叔手上,“她去县银行取出就行,一万两千五,比她要的还多一点。呶,这三百块,你留下买两瓶酒喝!”
“给我钱做啥?为墩子操心还不应该?”五叔嘴上推着,却已眉开眼笑地把存折和现金接了过来……
婚礼定在十天后。一切由二嫂安排,十分隆重。
尽管两家相距仅几百米,二嫂还是让人把新洋贞子当初带来的两辆轿车都开上,绕村一周把环环娶进了屋。
新房里的家具是从城里买的,村里无人能比;婚宴摆了四十二桌,规模在村里也是空前的。
墩子那日经二嫂精心打扮,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身毛料中山服十分笔挺,皮鞋乌光黑亮,除了脸上眼中有一股呆气滞留外,整个人倒也说得过去。到每桌敬酒时,严格照娘教他的三句话说:请喝好!来,我敬三杯!你请坐!倒也没显出什么傻气。环环那日并无刻意打扮,只穿着一身蓝底带碎花的素色衣裤,式样大方而合体;乌发剪得齐颈,随意梳成;着一双绣有粉蝶的浅色布鞋和肉色袜子,浑身有一种淡雅的美,加上那日她脸上不露半点笑意,双唇轻抿眼瞳仿佛浸在水里,越发透出一股端庄清丽来。她随在墩子身后出来敬酒时,酒桌上响起男女宾客们的一片赞叹声,坐在主席上的二嫂,在这赞叹声中高兴得把两颊喝成了一片酡红。
整个婚礼进行得十分顺利,只是到了傍晚时分才出了点意外。当时,来贺喜的客人还没全走,有几个女客仍在新房欣赏参观那全套高级家具,环环默默坐在椅上不语,这当儿墩子从外面疾步进来,不由分说地就叫客人出去。几个女客有些愕然,却也不能不向门外走。她们刚出门槛,墩子就哐一声把门关了。几个女客互相挤挤眼睛,就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听见墩子说了一声:快上床去!却不见环环应声。几个女客就在门外窃笑。恰在这时,二嫂从院门外送客回来,瞥见新房门口几个女客的神态,就知道是墩子办了什么傻事,便佯作不知极热情地唤那几个女客到前屋喝茶,自己瞅了个机会走到新房门口,刚要推门,门缝里已冲出婚床嘎嘎吱吱的沉重响声,二嫂脸一红,心里骂一句:傻东西!急急转身走开了。
那晚例行的闹新房仪式没法举行,新房门墩子一直不开。二嫂在前院用大量的糖果和巧妙的借口,把来闹房的村人支走了。
第二天早上,墩子两眼浮肿欢天喜地出门,到了前院坐下就要饭吃,环环却没起床,二嫂做了饭菜让闺女芝儿送上,环环不吃也不看。直到晚上,她才慢腾腾起床,端了脸盆拿了毛巾去香魂塘擦洗。那也是个有月的晚上,二嫂站在门口观察着,环环擦洗完,在塘边定定地站了,月光把她的身影清晰地印在地上,许久之后才又默默端了脸盆往回走。二嫂在心里说:你开始可能像我当初一样不习惯,慢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