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青夫妇听了武松的遭遇,建议他杀死两个官差,去二龙山投奔鲁智深。武松说:“虽然哥哥爱护小弟,但是这两个官差一路上照顾小弟,我若是害了他们,天理也不容我。哥哥若是听我的,就把他们救醒,不要伤害他们。”张青说:“都头如此仗义,小人只好遵命。”说完,他命人为两个官差灌下解药,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就醒了过来,看见武松,说:“我们怎么喝醉了?真是好酒,不知不觉就醉了。记着他家,回来时再喝几碗。”武松、张青、孙二娘听后都笑了。
两个官差正在纳闷,那两个伙计就开始杀鸡宰鹅、摆放杯盘,在屋后葡萄架下摆了一张桌子。众人坐下开始喝酒吃肉。酒至半酣,张青取出那对镔铁戒刀,拿给武松看。这两把刀果然是镔铁打造的,武松不禁赞叹道:“好刀!”张青、孙二娘又和武松说了些江湖传闻,大多是杀人放火之事。武松又说:“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仗义疏财,是一位豪杰,现在也因为杀人,逃到沧州柴大官人庄上。”两个官差听了,吓得跪下求饶。武松说:“你们一路上对我多有关照,我终究不会加害你们。你们只管喝酒,明天到了孟州,我自有酬谢。”当天晚上,武松和两个官差就在张青家歇息了。
第二天,武松要走,又被张青留住,一连住了三天,两人结拜为兄弟。武松又要辞行,张青摆酒设宴为他送行,把行李、包裹交还了,取出十两银子送给武松,还给了两个官差二三两碎银子。武松把那十两银子也给了官差,又戴上木枷,与两个官差上路了。
不到中午,三个人进入孟州城,来到衙门里。知州看了公文,打发两个官差回去了。武松被押送到牢城营,只见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安平寨”三个大字。
武松被带到牢房,众囚犯见了武松,都说:“好汉,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一会儿差拨会来点名,新到的犯人被点到,会挨一百杀威棒。我们担心你受苦,想告诉你,如果你有书信或银两,最好赶快拿出来,也许能让你免受皮肉之苦。”武松说:“多谢各位提醒。我确实有一些银子,如果他待我好,我就送一些给他;如果他硬问我要,我一文钱都不给!”众囚犯说:“好汉,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犯人们正在说话,差拨来了,问:“哪个是新来的犯人武松?”武松说:“我就是。”差拨说:“听说是打虎英雄,也在阳谷县做过都头,应该懂得规矩,还要我开口吗?”武松说:“你想让老爷送人情给你?半文钱都没有,只有一对拳头相送!碎银子是有一些,还要买酒肉自己吃。看你能把我怎么样!难道还能把我送回阳谷县吗?”差拨大怒,生气地走了。众囚犯听了,连忙劝他:“好汉,你这样顶撞他,一定会吃苦的。”武松说:“我不怕!”
这个时候,进来三四个官差,把武松带到管营那里。管营说:“太祖皇帝留下的规矩,新来的犯人,都要吃一百杀威棒!”武松说:“要打就打,我要是躲一下,就不是打虎的好汉!”官差们听了,都嘲笑说:“这家伙找死,看他能不能熬得过!”武松又说:“要打就打重些,不要留情面,免得老爷不快活!”两边的众人又讥笑起来。有一个头上包着白布的年轻人站在旁边,对管营低声说了几句,管营就问武松:“新来的犯人武松,你在路上生了什么病?”武松说:“我没有生病,一路上能吃又能睡!”管营说:“这家伙生病了,一直在说糊涂话。我先留着这一百杀威棒,等他病好了再打。”武松说:“我没有生病,要打就打,别拖到以后!”官差们又笑。管营也笑了,说:“这汉子很可能得了热病,昏头昏脑,胡言乱语。来人,把他带回牢房。”
三四个官差带着武松来到牢房。众囚犯见武松没有挨打,问道:“难道你有书信给管营看过吗?”武松说:“没有。”一个囚犯说:“如果没有,留着这顿棒,一定不怀好意,晚上可能来结果你的性命。”武松问:“怎么结果我性命?”那个囚犯说:“他们晚上给你吃两碗干黄米饭,把你喂饱后带到土牢里,用绳子捆了,卷在草席里,塞住你的口鼻,倒竖在墙边,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果了你的性命。这个叫‘盆吊’。”另一个囚犯说:“还有别的手段。”武松又问:“还能怎么对付我?”那个囚犯说:“也是把你捆了,用一个布袋,装满沙子,压在你的身上,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压死人。这个叫‘土布袋压杀’。”武松问道:“还有什么手段害我?”众人说:“仅这两种就够你受的!”这时,一个官差带来一盒酒食交给武松。武松心想:“可能是让我吃饱了再死。不管了,我先吃饱再说,不当饿死鬼。”酒足饭饱之后,那个官差收拾了碗碟,就走了。到了晚上,那个官差又送来一盒酒食。武松心想:“大概吃完这顿饭,他们就会对我下手了。”武松吃完后,那个官差又把食盒拿走了。过了一会儿,那个官差又提着一个大木桶来了,桶里是热水。他说:“请都头洗浴。”武松心想:“难道想把我洗干净再下手?”一夜过去了,武松醒来,那个官差又带着酒食来了,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武松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那个官差又来送饭,武松忍不住问他是怎么回事。那个官差说:“是管营相公的家里小管营派我来的。”武松说:“真奇怪!难道要把我养胖了,再来结果我性命?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酒食不明不白,我怎么能吃得安稳?你快跟我说,那小管营是什么样的人,在哪里曾和我相识,我再吃他的酒食。”官差说:“前几天都头要挨杀威棒,站在管营身边的就是小管营。”武松问:“是头上包着白布的那个人吗?”官差说:“正是。”武松说:“我要挨打时,正是他救了我,是吗?”官差说:“正是。”武松说:“这就更奇怪了,我和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这样关照我?其中一定有个缘故。那小管营叫什么名字?”官差说:“姓施名恩,有一身武艺,人们都叫他‘金眼彪’。”武松说:“想必是个好汉。你快去把他请来,我见了他,才吃他的酒食。你若不去请他,我一口也不吃!”官差说:“小管营吩咐过,等小人过几个月再跟都头说明,然后才能相见。”武松说:“胡说!你快去请他来!”那官差害怕小管营的权威,说什么也不去。武松大怒,那官差无奈只好去报知施恩。
不一会儿,施恩就跑来拜见武松。武松慌忙还礼,说:“小人是个囚犯,来到这里没有前去拜见,前几天又承蒙救了一顿大棒,如今以酒食款待,真是无功受禄,寝食难安。”施恩说:“小弟久闻哥哥大名,只是路途遥远,没有机会结识。现在有幸在这里见到哥哥,正要前来拜见,只是没有东西可以款待,所以迟迟不敢来见。”武松问道:“刚才听那官差说,要等几个月后才有话说,小管营想和小人说什么?”施恩说:“那仆役不懂事,这么快就跟哥哥说了!”武松说:“管营这么客气,反倒让小人糊涂了。你直说想让我做什么?”施恩说:“既然那仆役说漏了嘴,小弟只得实话实说。因为哥哥是个好汉,小弟有事相求,只有哥哥能办到。只是哥哥远道而来,身体疲惫,先休养几个月再说。”武松听了,哈哈大笑,说:“我去年得了疟疾不久,就在景阳冈打死一只老虎,何况是今天!”施恩说:“还是等哥哥休养几天再说。”武松说:“你是怕我没有力气?既然是这样,我昨天看见天王堂前有一个石墩,大概有多少斤重?”施恩说:“恐怕有三五百斤重。”武松说:“你跟我来,看我能不能搬得动。”施恩说:“喝完酒再去吧!”武松说:“回来再喝酒也不迟。”
两个人来到天王堂,众囚犯见武松和小管营一同前来,都上前行礼。武松推了推石墩,笑着说:“小人逞能了,哪里搬得动?”施恩说:“三五百斤的石头,怎么能小看?”武松笑着说:“小管营不信我能搬得动?你们都躲开,看我能不能搬起来。”武松脱下上衣缠在腰间,双手抱起石墩,用力向上一抛,掉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众囚犯见了,都吓得说不出话来。武松又去抱起石墩,往空中一掷,再用双手接住,轻轻地放回原处。施恩见了,跪下就拜,说:“哥哥不是凡人,真是天神!”众囚犯也都跪下说:“真是神人啊!”
施恩请武松来家里,说:“哥哥请坐,听小弟诉说心中的苦楚。”武松说:“小管营不要文绉绉,挑紧要的话直说。”施恩说:“孟州城东门外有一处集市,叫快活林,山东、河北客商都在那里做买卖,有客店百十来家,赌坊、当铺二三十家。小弟带着牢城营里八九十个亡命的囚徒,在快活林开了一家酒店,那些客店、赌坊、当铺都归我管,过路的客商等来到那里,先要来拜见小弟,然后才准许他们在本地营业。那里每个月都能赚到二三百两银子。可是近来本地的张团练,带了一个人来到快活林。那人姓蒋名忠,绰号‘蒋门神’,夸口说:‘三年来去泰山打擂,不曾遇到对手。’因此他来夺小弟的买卖,打了小弟一顿,两个月不能起床,前几天头还包扎着。小弟斗不过他,又因为张团练势力大,所以难出这口恶气。听说哥哥是个大英雄,希望养足精神后,为小弟报仇,夺回快活林!”武松听了,哈哈大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