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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

话说宋仁宗嘉祐三年三月三日早朝,百官朝贺礼毕,有殿头官高声喊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话音刚落,宰相赵哲、参政文彦博出班奏报说:“现在京城瘟疫肆虐,民不聊生,希望陛下宽赦囚犯,减轻赋税,消除天灾,救济万民。”皇上准奏,一面降旨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一面命令在京宫观寺院祈福消灾。不料当年疫情非但没有根治,反倒更趋严重,皇上听说后,感到十分焦虑,他又向百官询问对策。参知政事范仲淹出班奏报说:“天灾肆虐,军民涂炭,国家遭逢厄运。臣以为,要消除灾害,可请嗣汉天师连夜来朝,在京城宫禁分设三千六百处道场,举行盛大的法会,可以祛除民间的瘟疫。”皇上听罢批准了,并御笔亲书诏令,以内外提点殿前太尉洪信为钦差大臣,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请嗣汉天师张真人连夜来京,消灾解难。金殿上点燃御香后,天子将诏书交给洪太尉,即刻启程前去。

洪太尉辞别天子,带上诏书,盛了御香,率领几十个随从,不知过了多少天,终于来到江西信州。当地大小官员出城迎接,随即派人报知龙虎山上清宫准备接诏。第二天,众官员送洪太尉来到龙虎山下,只见上清宫众道士都下山来迎接钦差。洪太尉到上清宫前下马,抬头看那宫观,果然气派非凡、巍峨壮观。

这时,上自住持真人,下至道童侍从,一齐簇拥着洪太尉来到三清殿上,将诏书居中放好。洪太尉问道:“天师在哪里?”住持说:“启禀太尉,虚靖天师本性清静淡泊,独自在龙虎山顶搭建一座茅庵,修身养性,不住在本宫。”洪太尉说:“现在有皇上的诏书要宣读,怎样才能见到天师?”住持说:“启禀太尉,诏书权且供在殿上,贫道也不会擅自打开宣读。暂请太尉到房内饮茶,再仔细商议。”洪太尉率众官员都到房内,茶饭之余,再问住持说:“既然天师就在山顶茅庵中,为什么不派人请他下来相见?”住持说:“启禀太尉,天师虽住在山顶,但道术高超,逍遥自在,能腾云驾雾,行踪不定,贫道也难得见他一面啊。”洪太尉说:“现在京城瘟疫盛行,天子特派下官奉亲笔诏书前来,请天师去京城做道场,救济万民。现在又见不到天师,这可怎么办?”住持说:“天子要救济万民,只求太尉斋戒沐浴,更换布衣,独自带上诏书,焚烧御香,步行上山拜请天师,或许可以见他一面。如果心不至诚,白走一趟,也难以相见。”洪太尉说:“我从京城来这里,一路吃素,怎么会没有诚意?既然这样,就依你所说,明天一早上山。”

第二天五更时分,众道士请太尉起来,沐浴后换上布衣、草鞋,吃了素斋,取来诏书,用黄罗包袱背在身上,手提烧着御香的银手炉。洪太尉经众道士指引路径,嘴上念着天尊宝号,大踏步走上山来。走到半山腰,洪太尉望见主峰直插云端,不禁赞其雄奇壮丽。

山路崎岖,十分难行,走了几个山头,二三里路,洪太尉就走不动了,心中犹豫道:“我是朝廷贵官,在京城时锦衣玉食,哪里穿过草鞋,走这样的山路?谁知道天师在哪里,却让我受这样的苦!”他正喘着粗气,只见山坳里刮起一阵风。风过之处,从松树后传来奔雷似的一声吼,忽然跳出一只凶恶的猛虎来。洪太尉吓得倒在地上。那老虎围着洪太尉咆哮了一声,就朝后山坡跳下去了。

过了一杯茶的工夫,洪太尉才缓过神儿来,从地上拾起香炉,把御香重新点燃,继续寻找张天师。他正暗自埋怨着,又见一阵风直冲过来。洪太尉瞪大眼睛,看见山边竹藤里沙沙作响,窜出一条吊桶粗的白蛇来。洪太尉大吃一惊,撇下香炉,叫道:“这次我算死定了!”说完就倒在盘陀石边。白蛇爬到盘陀石边,朝着洪太尉盘成一团,张开大嘴喷了一口毒气,然后也往山下溜走了。

洪太尉早吓得魂不附体,口中骂那群道士说:“真是无礼!竟敢戏弄下官,让我受这种罪!如果上山找不到天师,下去后再找他们算账!”他再拾起香炉,整顿衣装,正要上山,却听到松树后传来隐隐的笛声,越来越近。洪太尉看到一个道童,倒骑着一头黄牛,横吹着一管铁笛,转出山坳来。洪太尉召唤道童:“你从哪里来?认识我吗?”道童不理他,只顾吹笛。洪太尉连问几声,道童哈哈大笑,用铁笛指着洪太尉说:“你来这里是要见张天师吗?”洪太尉吃惊地说:“你这个牧童怎么知道?”道童笑着说:“我早晨在茅庵服侍天师,听他说:‘当今皇上派了洪太尉带着诏书和御香前来,请我去东京做法事,我现在要乘鹤驾云前往了。’他想必是去东京了,不在庵中,你也别上山了,免得毒蛇猛兽伤了你的性命。”洪太尉说:“你不要说谎!”道童笑而不语,吹着铁笛转过山坡去了。洪太尉寻思道:“这小孩子怎么知道这件事?一定是天师吩咐他的。山中艰险,不如下山去吧!”

洪太尉提着香炉,原路返回。众道士前来迎接,请到房内坐下。住持问道:“见到天师了吗?”洪太尉说:“你让我走这山路,吃了许多苦,险些送了性命!走到半山里,跳出一只老虎,后来又有一条大蛇。要不是我福分大,怎么能保住性命?都是你们这些道士捉弄下官!”住持说:“贫道怎么敢戏弄大臣!这是天师试探太尉是否诚心。山中虽有毒蛇、猛虎,但并不伤人。”洪太尉又说:“我正走不动,想要继续爬山,忽然看见一个骑牛的道童,吹着铁笛走过来,他知道我的来由,说天师早晨乘鹤驾云去东京了,我因此返回。”住持说:“可惜啊!这道童就是天师。”洪太尉说:“他既然是天师,为什么如此幼小?”住持说:“这一代天师非同小可,虽然年幼,但是道术高超,世人都称他为道通祖师。”洪太尉说:“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住持说:“请太尉放心,既然天师有法旨,等到太尉回京城的时候,道场都已经做完毕了。”洪太尉这才放心。

第二天早斋过后,众道士请洪太尉游览龙虎山。洪太尉大喜,由两个道童引路,观看了许多景致。看过了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殿、驱邪殿,走到右廊后,洪太尉见到一座殿宇,红墙朱门,被胳膊粗的铁链锁着,门上又交叉贴着十几道封皮,正中一面红漆金字匾额,写着“伏魔之殿”。洪太尉指着门说:“这是什么地方?”住持说:“这是前一代天师锁镇魔王的大殿。”洪太尉又问道:“为什么贴着许多封皮?”住持说:“祖老大唐洞玄国师把魔王封锁在这里,每传一代天师,就亲手添一道封皮,使子子孙孙不敢擅自打开。放走了魔王,可是贻害不浅。现在已经历八九代天师了,还是不敢打开。锁是用铜汁灌注了的,没人知道里面的事。贫道住持本宫三十多年,也只是听说而已。”洪太尉非常好奇,对住持说:“你把门打开,我看魔王是什么模样。”住持劝道:“太尉,千万不能打开!”洪太尉笑道:“胡说!你们蛊惑百姓良民,故意安排这种地方,谎称锁镇魔王,显示你们道术高超。我饱读诗书,从未听说有这种法术,我不信有魔王在里面,快给我打开!”住持反复劝说:“不能打开,若开了恐怕要祸害人间!”洪太尉大怒,指着众道士说:“你们不给我打开,回到朝廷,我先奏报你们违抗圣旨、不让我见天师,再奏报你们谎称锁镇魔王、妖言惑众,最后把你们发配到恶劣的边远军州去受苦!”

住持无奈,只得命人揭了封皮,砸开大锁。众人把门推开,只见里面黑洞洞的。洪太尉命人取十几个火把照明,殿内四壁空空,只有中央一个石碑。碑文都是天书符箓,无人认得。碑后却有四个真书大字,写着“遇洪而开”。洪太尉大喜,说:“这分明是让我打开,魔王可能就在石碑底下,你们多找几个人来,把石碑撬开。”住持畏惧太尉权势,只得照办,命人合力撬那驮碑的石龟,半天才将其搬开。众人又挖了三四尺深,露出一块青石板,洪太尉命令再撬起来。住持苦劝也没用。

当石板被撬起时,众人看见下面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穴。只听里面呼啦一声响,涌出一股黑气,掀塌半个殿角,冲到空中,化作百十道金光,朝四面八方飞去了。众人大惊,撇下工具,都从殿内跑出去了。洪太尉惊恐万分,不知所措,跑到廊下,只见住持叫苦不迭。

洪太尉问:“放走的是什么妖魔?”住持摇着头说:“唉,那是三十六天罡星和七十二地煞星,太尉把他们放走,将来会祸害人间的!”洪信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再也不敢多问,带着随从连夜赶回京城,还叮嘱众人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洪信回到京城时,张天师已经离开了。仁宗皇帝见瘟疫被祛除,于是重赏了洪太尉,却并不知道他放走一百零八个魔鬼的事。此后的几十年里,天下太平,四方无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dVGRB5cC5d2OBHg94gLEMBHPoB8d9MM5Ey2lMiQEeumOSXcL+fhFET6owIhlRv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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