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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话说宋江送走刘唐后,在回住处的路上听见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姓王的媒婆,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太婆。王媒婆说:“你有缘,做好事的押司来了!”宋江问道:“你有什么事吗?”王媒婆指着那婆子说:“押司,这家人姓阎,从京城来,是一家三口,还有丈夫阎公、女儿婆惜。那阎公会唱戏,也教他女儿许多小曲。他女儿今年十八岁,有些姿色。他们三口来山东投奔亲戚不成,流落在郓城县。没想到这里的人不爱看戏听曲,因此不能过活。几天前阎公生病死了,没钱安葬,这阎婆就来找我,想把她女儿嫁出去,既可以安葬她父亲,又能让她母女俩有个安身之地。我正愁没处筹钱,就看见押司从这里走过,就领着阎婆追上来。希望押司可怜她母女俩,资助一口棺材!”宋江听了,说:“原来是这样。你们两个跟我来,去巷口酒店里借来笔砚,我写个字条,你拿着去东街陈三郎家取口棺材。”写完,宋江又问:“你有办丧事的钱吗?”阎婆说:“不瞒押司说,棺材还没有,哪有别的钱?”宋江说:“我再给你十两银子。”阎婆说:“押司就是重生父母,我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押司!”宋江说:“别这么说。”然后他就离开了。

过几天,阎婆登门拜谢宋江,见他住处没有一个女人,回来就问王媒婆:“宋押司家里没有一个女人,他娶妻了吗?”王媒婆说:“我只听说宋押司家在城外的宋家庄,却没听说他有妻室。”阎婆说:“我女儿长得漂亮,又会唱曲,很讨人喜欢。以前在东京时,好多戏班的人都喜欢她。有几个班主想收她为干女儿,我都没同意,只因为我夫妻俩没人养老。不料现在却苦了她!我昨天去谢宋押司,见他家里没个妻室,所以再请你帮我做媒。他要是想讨个小妾,我情愿把婆惜送给他。我前几天经你介绍,得了宋押司的救济,无法报答他,只求和他攀个亲戚。”王媒婆就去找宋江。宋江对此并不感兴趣,无奈王媒婆一再纠缠,宋江只好答应了。他找了一间房子,买了一些家具,安排阎婆母女俩住下。从此,那阎婆惜穿金戴银,总是打扮得很美艳。宋江虽然娶了一个貌美的小妾,可是并不喜好女色,所以很少去阎婆惜那里。阎婆惜则十分年轻,自然不喜欢长得黑矮的宋江了。

闲来无事,宋江带着后司贴书张文远到阎婆惜那里喝酒。那张文远长得眉清目秀,平时爱去瓦舍看戏听曲,也会吹弹歌咏,生性轻浮放荡,为人风流倜傥。阎婆惜见张文远年少英俊,就多看了他几眼。张文远外号“小张三”,喜好酒色,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于是两人眉来眼去,此后只要宋江不在,张文远就去那里,谎称来找宋江。阎婆惜就留他喝茶,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打情骂俏,如此一来便勾搭成奸了。阎婆惜和张文远勾搭上以后,对宋江不留半点儿情分。宋江来了,她就恶语伤人,完全不顾情面。因此,宋江十天半个月也不去一次。有人听说阎婆惜与张文远的不正当关系,就告诉了宋江。宋江却不在意,心想:“她又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生气。”从此他就更不轻易去阎婆惜那里了。

忽一日晚间,却见那阎婆赶到县衙前来,叫道:“押司真是贵人,难得见一面!我家那小女有什么话伤了押司,我自会教训她,让她向押司赔礼。今晚我有机会遇见押司,请到我家坐一坐吧!”她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宋江,担心宋江不再养活她母女俩,对宋江纠缠不停,非要让宋江去她家。宋江说:“我今天有公务要办,不能脱身,改天再来。”阎婆说:“这可不行,我女儿正在家等着押司,这次一定要去。”宋江说:“我确实是忙,明天肯定来。”阎婆扯住宋江的衣袖,说:“今天就要你去!是不是有人搬弄是非?我母女俩下半生过活都靠押司,外人说的话你不要听!我女儿有错,我一定饶不了她。请押司随便过去喝两杯。”宋江说:“你不要纠缠了,我真的没时间去你那里!”阎婆说:“押司就算误了公事,知县相公也不见得会罚你的。这次错过了,以后再难相遇。押司跟我走一趟,我有话要说。”宋江被纠缠不过,只好说:“你放手我就去!”阎婆说:“押司不要跑了,我可撵不上你。”宋江说:“我哪能跑呢!”

两人来到门前,宋江站住了。阎婆张开双手一拦,说:“押司既然来了,难道不想进去?”宋江只好进屋坐下。阎婆怕宋江走了,连忙坐在宋江身边,朝楼上叫道:“闺女呀,你心爱的三郎来了!”

阎婆惜正躺在床上发呆,只等着张文远来,听母亲说“三郎来了”,以为是小张三,连忙起身,用手整理发髻,嘴里低声骂道:“这个该死的!等得我好苦!他进来先吃老娘两巴掌!”她跑下楼一看,竟然是宋江,转身就上楼了。阎婆说:“孩儿,三郎来了,你怎么又回到楼上了?”阎婆惜说:“他自己不会上来?难道要我去迎接他?”阎婆笑着对宋江说:“这闺女盼望押司很久了,所以生气,请押司原谅。”于是她领着宋江上了楼。

阎婆惜见宋江来了,一头倒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理他。阎婆从床上拉起女儿,说:“闺女,你的押司就在这里。你脾气不好,平时口出恶言伤了押司,惹恼了他不上门,你又在家想他。如今我好不容易把他请来,你却使性子不和他说话!”阎婆惜一甩手,说:“你少来添乱,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他自己不愿意来,我怎么和他说话?”宋江听了,也不出声。阎婆怕宋江生气,连忙让女儿陪他喝酒,说:“正好我有一瓶好酒,再买些果品,你向押司赔个礼,我一会儿就回来。”宋江心想:“等那婆子出去买东西,我随后就走。”阎婆出门后,却把门锁上了。

阎婆买回来一些下酒菜,烫了酒,对阎婆惜说:“闺女,快起来敬酒。”阎婆惜说:“你们自己喝自己的,别管我!”阎婆说:“孩儿,父母把你惯出这个性子,在别人面前可不能这样!”阎婆惜说:“不敬酒又能怎样?难道一刀把我杀了吗?”阎婆笑着说:“我说错了。押司不会和你一般见识。”宋江低头不说话,阎婆惜也不看他。阎婆让女儿给宋江倒酒。阎婆惜说什么也不干。阎婆只好自己去倒酒。宋江勉强喝了几杯,觉得非常尴尬。

这时,一个年轻人敲门。他叫唐牛儿,是县城里卖腌菜的,喜欢巴结有钱人,并为他们奔走效劳,赚一点小钱。宋江曾经资助他。他也总是帮宋江跑腿。当天他赌钱输了,听说宋江在阎婆家,就来向他借钱。宋江见了唐牛儿,向他使了个眼色,问道:“是不是县衙有公事找我?”唐牛儿很机灵,明白了宋江的意思,就说:“押司,你怎么忘了?就是前几天的公事,知县相公找不到你,正在发脾气,派四五个官差去找你,也找不到。押司快去见知县吧!”宋江故意说:“这么要紧,我要走了!”他正要出门,阎婆却把他拦住,大骂唐牛儿:“你这小把戏也能瞒过老娘!刚才押司向你使眼色,让你编谎话。现在知县早就回家陪夫人喝酒去了,哪有时间发脾气!”说完她就打了唐牛儿一巴掌。唐牛儿说:“你凭什么打我!”阎婆说:“你不知道吗?坏了别人的好事,就等于杀了别人的父母!我偏要打你这个要饭的!”于是她把唐牛儿撵了出去,关上门又劝宋江回去喝酒,然后劝宋江和阎婆惜早点儿歇息。唐牛站在门口大骂道:“老东西,我不看在宋押司的情面上,一定砸了你家!我不结果了你的性命,我就不姓唐!”骂了一阵,就走了。

阎婆说:“押司,没事搭理那要饭的干什么?他就知道搬弄是非,也敢上门来欺负人?”几杯酒过后,阎婆便叫宋江与婆惜早点歇息,自己去灶间收拾东西了。宋江没法脱身,心想:“我先不去计较她和张文远的事,今晚就住在这里,看看她对我还有没有情分。”可是阎婆惜背对宋江躺着,一直不理他。宋江没有办法,就脱了衣帽,搭在衣架上,把招文袋挂在床头的栏杆上,和阎婆惜背靠背睡了。天还没亮时,宋江就穿上衣服离开了。

正走着,宋江看见卖药茶的王公来赶早市。王公说:“押司,今天起得这么啊!”宋江说:“昨夜酒醉,错听了更鼓。”王公说:“押司喝一碗醒酒汤吧!”宋江就坐在凳子上,喝汤时想起一件事,他曾许诺送给王公一口棺材,就想把晁盖送的金子给王公,于是说:“王公,我曾答应你一件事,要送你一口棺材,今天我有一条金子,你拿着去陈三郎家买一口好棺材。”王公说:“恩人经常照顾我,又要送寿材给我,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押司!”宋江在身上一摸,才想起装金子和书信的招文袋还挂在阎婆惜的床头,顿时慌了,说:“王公,不是我说谎,实在是忘了带钱,我这就去取。”王公说:“不用取,明天再给我也不迟。”宋江说:“你不知道,我还有事要办。”说完,他急忙返回阎婆惜家。

宋江走的时候,阎婆惜就醒了,她看见床头上的招文袋,拿起来一抖,抖出一条金子、一封书信和一把防身的尖刀。她打开书信一看,说:“原来宋江和梁山贼寇有来往,还收了他们送的一百两金子。看老娘怎么捉弄你!”

这个时候,宋江回来了。阎婆惜连忙把书信、金子、尖刀和招文袋都藏在被里,背对着外面假装睡觉。

宋江找不到招文袋,就对阎婆惜说:“你看见我的招文袋了吗?”阎婆惜说:“别打扰我睡觉!你的招文袋,为什么找我来要!”宋江说:“我挂在床头,现在不见了,一定是你拿了。”阎婆惜说:“胡说!我没拿!”宋江说:“都是我不好,明天向你赔礼道歉,别跟我开玩笑了,还给我吧!”阎婆惜说:“是我拿了,只是不给你!你也是官府的人,把我当成贼捉了去吧!”宋江说:“我没说你是贼。”阎婆惜说:“我们俩不一定谁是贼呢!”宋江听了这话,心里越来越慌,说:“看在我养你母女俩的情分上,还给我吧!”阎婆惜说:“我和张三的事,可能你也知道了,我们再坏,也比你勾结梁山贼寇强得多!”宋江说:“不要叫!让邻居听到,就不好办了!”阎婆惜说:“招文袋给你也容易,可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一是同意我改嫁别人,二是给我买过的东西都不准要回去,三是把梁山贼寇送来的一百两金子都给我。”宋江说:“前两件事我能答应,可是我并没有收那一百两黄金,只收了一条。”阎婆惜不信,说:“你们官府的人见了钱,就像蚊子见了血,见了金子怎么会不要呢?”宋江只好说:“你先把招文袋给我,我马上就去凑一百两金子。”阎婆惜说:“不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然我就去告官!”宋江大怒,掀开被,看见了他要找的东西,连忙伸手去抢,却只抢到那把刀。阎婆惜见宋江拿着刀,大叫:“杀人啦!”宋江一怒之下,举刀刺死了阎婆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JMTf3esEAfJoPBSe2zWn6bm1nmSgksNbqdTSHljVU2hrkM0WxaIe92r4WfssHv5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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