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鲁智深护送林冲前往沧州,距离沧州只有七十里了,智深打听到前面已经没有僻静之处,就对林冲说:“我打听过了,前面一路上都有人家,他们不敢害你。我要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相见。”林冲说:“师兄回去向我岳父报个平安。这次的救命之恩,如果我有幸不死,一定报答。”临走前,鲁智深给了林冲二十两银子,又给了两个官差几两银子。他指着一棵松树问官差:“你们的头硬,还是这棵树硬?”董超、薛霸说:“当然是树硬了。”鲁智深抡起禅杖,打断了这棵松树,警告两个官差说:“你们这两个混蛋,如果敢害我兄弟,这棵松树就是你们的下场!”董超、薛霸见了,都吓得吐出舌头来,半天也缩不回去。鲁智深走后,他们对林冲说:“好厉害的和尚,一下就打断了一棵树!”林冲笑着说:“这个算什么!大相国寺的柳树,他也能连根拔起。”两个官差心想:“果然是鲁智深。”
到了中午,三个人走进一家酒店。店小二忙着收拾东西,根本不理他们。林冲等得不耐烦,就敲着桌子问:“你们真是欺负人,看我是犯人,就不招待我,难道怕我不给钱?”店主说:“客官,我是为你好。你可能不知道,这村里有个大财主叫柴进,江湖上称他为‘小旋风’。他是大周世宗皇帝的后代,有本朝太祖皇帝御赐的免死牌,所以没人敢欺负他。他喜欢招揽各路豪杰,家里养了三五十个。他嘱咐我们开店的说:‘如果有发配沧州的犯人经过这里,就让他们到我庄上去,我会资助他们。’如果我现在卖酒菜给你,让你吃饱喝足,他就会知道你身上有钱,也就不会资助你了。”林冲听说过柴进的大名,得知他在这里,非常高兴,想去登门拜访。两个官差也觉得没什么坏处,就同意了。三个人按照店主人的指引,前往柴进的庄院。不巧柴进外出打猎去了,林冲问:“什么时候能回来?”庄客说:“这个我可说不准。”林冲说:“看来是我没有福,见不到柴大官人了,我们走吧。”他闷闷不乐地和两个官差原路返回。走了半里路,只见林子深处过来一伙人,为首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长得眉清目秀,年纪三十多岁。林冲心想:“难道是柴大官人?”那骑马的年轻人先发话了,问:“这位带枷锁的是什么人?”林冲说:“小人原来是东京禁军教头,名叫林冲,因为得罪了高太尉,被发配到沧州。刚才在酒店里听店主说柴大官人住在附近,所以前来拜访,可惜他出去打猎了,我没有见到。”那人下马向林冲行礼说:“柴进不知道贵客前来,失礼了!”林冲慌忙还礼。柴进拉着林冲的手,一同来到庄上。
到了客厅,柴进说:“我早就听说过林教头的大名,没想到今天有缘相见!”林冲说:“林冲也久闻柴大官人的威名,非常敬佩,今天来到这里,见到柴大官人,真是三生有幸!”这时庄客端来一盘肉、一盘饼,烫了一壶酒,又拿来一斗米、十贯钱。柴进说:“真是不知好歹!林教头不是一般的客人,怎么能这样轻视!”他命人大摆宴席,款待林冲等人。
柴进和林冲谈论江湖之事,不知不觉已到傍晚。又喝了几杯酒后,庄客报告说:“洪教头来了。”林冲起身迎接,只见那洪教头歪戴着头巾,挺着胸脯走进来。林冲心想:“庄客叫他教头,可能是柴大官人请来传授武艺的师父。”他连忙鞠躬行礼。可是洪教头像没看见一样,问道:“柴大官人今天怎么宴请一个犯人?”柴进说:“他可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林冲又向洪教头行礼。洪教头说:“不用行礼,快起来。”他却没有还礼,而是直接坐在尊位。柴进心里很不高兴,说:“这位是东京的禁军枪棒教头,你为什么如此轻视?”洪教头说:“江湖上都知道柴大官人喜欢枪棒,过往的罪犯都冒充枪棒教头,来庄上骗吃骗钱,大官人不用当真!”林冲听了,低着头不说话。柴进说:“不能以貌取人,可别小看他。”洪教头听到“别小看他”,突然跳起来说:“我不信他有真本事,除非他敢和我比试!”柴进笑着说:“太好了。林教头,你觉得呢?”林冲谦虚地说:“小人不敢。”洪教头听了,很是得意,心想:“他肯定是怕了,所以不敢应战。”
柴进想见识林冲的本事,又想让林冲打赢洪教头,让他不敢再口出狂言,就说:“这位洪教头刚来我庄上不久,还没有遇见对手,我正想看看二位的本领,林教头就不要推辞了。”林冲原本担心打赢了洪教头会让柴进没面子,听到柴进这样说,也就没有顾虑了。
洪教头先起身叫道:“来来来!我练几招让你看看!”庄客搬来一捆棒,放在地上。洪教头整理好衣装,挑了一条棒,摆开架势,叫道:“来来来!”柴进说:“林教头,请!”林冲说:“大官人见笑了!”说完他也拿了一条棒,说:“洪教头,请指教。”洪教头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举棒向林冲劈来。
两个人在月下交手,打斗了四五回合,林冲突然跳出圈外,叫声“停”,然后说:“小人输了。”柴进说:“才刚开始,林教头怎么就认输了呢?”林冲说:“小人戴着这副枷锁,行动不便,自知打不过洪教头,所以认输。”柴进说:“哎呀!是我疏忽了!”于是他让庄客取来十两银子,请两位官差打开林冲的枷锁。董超、薛霸见柴进威风凛凛,还送了十两银子,就做个人情,打开了林冲的枷锁。柴进很高兴,说:“请二位教头重新比试。”洪教头认为林冲怕他,就提起棒想要再战。柴进突然喊道:“先停一下!”他又叫庄客取来二十五两重的一锭银,放在地上,说:“谁赢了归谁!”柴进只想鼓励林冲使出真本事,就以这一锭银作为对胜者的奖励。
洪教头想要银子,又怕输了锐气,举棒打下来。林冲向后退一步,洪教头追上来,又打了一棒。一会儿,洪教头的脚步就乱了。林冲看准时机,用棒一扫,正打中他的小腿。洪教头瞬间丢了棒,摔倒在地上。柴进大喜,叫庄客倒酒祝贺。庄客笑着扶起洪教头,他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只好惭愧地离开了。柴进把那一锭银送给林冲。林冲推辞不过,只好接受。
第二天,林冲吃过早饭,又戴上枷锁,和两个官差上路了。柴进写了两封信交给林冲,说:“沧州太守是我的朋友,牢城的管营、差拨也和我关系不错,这两封信一定用得上。”林冲感激不尽,和官差出发了。
到了沧州,太守见过林冲,写好回复的文书,交给两个官差,让他们回开封府交差去了。
林冲被送到牢城里,等候点名,有犯人对他说:“这里的管营、差拨都很凶恶,一心谋取犯人的财物。你若是送了人情,他们就对你好,不然就让你生不如死。新来的犯人要挨打一百杀威棒,给了钱就不会挨打,只说你路上生病,不能承受皮肉之苦。”林冲问:“要给多少钱?”那些犯人说:“至少每人要给五两银子。”
这个时候,差拨来了,问:“哪个是新来的犯人?”林冲说:“小人就是。”差拨见林冲没有拿钱给他,立即变了脸色,对着林冲大骂说:“你这个该死的罪犯!见了我也不下拜!你在东京犯了事,到这里还如此嚣张!我看你满脸倒霉相,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如今你落在我的手上,看我怎么收拾你!”林冲听了,连忙掏出五两银子递给差拨,说:“差拨大哥,不要嫌少。”差拨得了银子,问:“这是给我和管营的?”林冲又掏出十两银子,说:“这是献给管营的,麻烦差拨大哥转交。”差拨果然变得和气了,笑着说:“林教头,我也听说过你的大名,可能是高太尉陷害你了。看你相貌不凡,一定有本事,将来能做大官!”林冲心想:“有钱真是可以通神啊!”他又取出柴进写的信,差拨说:“柴大官人一封信就值一锭金子!我现在去报告管营,如果管营派人叫你去挨那一百杀威棒,你就说你有病在身,我再帮你说情。”林冲说:“多谢指教。”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点名叫林冲,管营说:“太祖皇帝留下的规矩,新来的犯人要挨一百杀威棒。来人,把他放倒!”林冲说:“小人在路上伤风感冒,现在还没有痊愈。”管营说:“看你面黄肌瘦,像是有病的样子,就等你病好了再打吧!”差拨说:“可以派林冲去看管天王堂。”管营下文书批准了。
差拨领着林冲去天王堂,说:“林教头,我很照顾你,看管天王堂,每天只需要烧香扫地就行,这是牢城里最轻松的营生了。”林冲说:“实在感谢。”他又给了差拨二两银子,请他打开枷锁。差拨说:“没问题。”他就把林冲的枷锁打开了。
林冲在天王堂住下,每天过得很轻松。很快就过了一个多月,他跟管营、差拨都混熟了,几乎不受任何拘束。柴进派人送来衣物交给林冲。林冲经常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别的犯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