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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认真考虑有一天当大部分工厂（如果那时候还是叫这个名字的话）的员工主要是机器人，呼叫中心使用的是通话计算机，当汽车、货车和火车越来越多地普及无人驾驶，当烹饪完全自动化，在餐厅点餐时是由机器人把菜单送到桌边，当大部分的购物是在线上完成，娱乐节目是在客厅或卧室里随时调看，我们的生活基本上被算法和电脑控制系统所安排了。有些人说这将是个人类为机器服务的世界，而不是相反。科幻小说里的情节成为了现实。新的服务人员，更贴切地说是技术人员，将需要掌握高度熟练的技术。但另外，人数会少很多。
对此，我并不那么相信。计算机和互联网或许会减少一些生活中单调乏味的工作，但我们人类不会轻易地把生活交给机器，听任其摆布，尤其是当有一天这些机器能够自己思考的时候。人们将一直聚集在一起创造新事物，获取权力或影响力，赚取金钱或帮助照顾他人，这些事情是机器所不能做的。当人们寻求一起做事情的时候，总是会有充满冲突和令人激动的组织或工作场所出现。工作场所看起来可能会不一样，其组织和安排方式也会不一样，但总会存在某种形式的组织。无论如何，组织仅仅是把人们连接起来的方式，而现在除了面对面接触以外，还有许多其他的方式让人们连接，因此我们将会看到组织在物理形态方面上的快速变化。一直以来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人们从地铁站像潮水一样涌出来，来到他们小匣子似的工位里，通过电子邮件、电话、短信等方式与一些坐在其他工位里的相似的人群交流，而这些是他们可以在家里或当地的工作点就可以做到的。
人们为什么这样做？办公室都很贵，而且大部分不仅在晚上就空了，即使在白天，当人们外出与客户或供应商洽谈或者在会议室开会时，办公室也是空的。为了节约空间，办公室开始变得像伦敦俱乐部一样，可以用来聚会、聚餐，一些空间被用来举办活动，只有少数重要的人物会有自己的空间。为了吸引人们进来，这些新的企业会所设计得很时尚，甚至很豪华，配置了最新的通信设备和显示设备以及餐厅风格的食物。这背后的逻辑是人们确实需要时不时地进行面对面的相互碰撞，从而出现意外之缘和共享的文化。不期而遇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在复印机或饮水机周边出现了，因为它们都随着办公室消失了，那就让它们发生在俱乐部的会议室里。机缘巧合很重要，因为这是一种凝聚力，但就像一位高管告诉我的，这并不会每天都发生。那为何不把它固定在每周中间那三天呢？
一些人反对这样的趋势，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认为不可能有太多的机缘巧合，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俱乐部概念中涉及的办公桌轮用制（hot-desking）并不受那些仍然把办公室当家看的人的欢迎，他们想把自己的个人空间用熟悉的家中神像和照片装饰起来。而这些组织正好相反，它们把工作场所变成了一个通用的校园式的工作和娱乐中心，像谷歌那样。这样不仅非常昂贵，还会让所有人，至少是绝大多数，在工作场所中完全失去自我。
工作场所在物理上的新形态，从办公室、俱乐部、工作点，到家里，是不断变化的劳动者的一个标志。那种把每个人聚集到一个统一的企业麾下（如果不是真的有个屋顶）的大众雇用组织，将会是第一个消失的。这或许不是坏事。规模导致了非人性化，把每个个体仅仅看作人力或者账簿中的成本。在这些庞大军队里的低级区域里，人会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庞大机器上的一个小齿轮，最糟糕的情况是这会成为人心灵的牢笼。就像沃尔玛（Walmart）和士瑞克保全公司（G4S Secure Solutions）都有庞大的员工人数，但实际上是由许多小组织组成的，而不是一些老旧工厂的集合体。其他一些大型组织，包括我的老东家壳牌公司，正在逐步实行联邦制（尽管它们并不这么叫），这样做一方面可以确保公司所关心的大规模，另一方面又能保证人性化和灵活性。它们寻找在外形、尺寸和风格上必要的多元性，通过公司网站、电子邮件、Skype网络电话、短消息，甚至老式电话转向智能手机等方式保持所有的连接。
这种虚拟连接的新时尚意味着我们的笔记本电脑实际上就成了我们高效的办公室，当然它们不需要告诉任何人我们实际上在什么地方。尽管这很方便，但也意味着我永远无法离开我的办公室。除非我足够自律，把所有的科技设备都关闭了，否则我被束缚得更多，而不是更少。就像卡尔·马克思曾预言的那样，宗教不再是当今人们的“鸦片”，取而代之的是智能手机。曾经人们从手中的念珠上获得安慰，而如今一些人如果不盯着自己手里的小屏幕似乎就会坐立不安，他们刷各种微博，几乎自然而然地点击“回复全部”，却几乎很少点击“删除”。新的担忧是如今人们因为这种新的流动办公室而交流过度了，几乎没有留出沉思和反省的空间。
展望下一个曲线似乎已经很清楚了，工作将通过一系列不同的方式来组织。“大象”将一直存在，大型组织仍将占到国民产出的绝大部分，正如我在第8章中提到的，这些大型组织和分支机构将会是“三叶草”型的，大多数的附属功能将分离给独立的承包商或者由总部所有但不由总部管理的附属企业，而它们又会被大量我所说的“跳蚤”所围绕，这些构成了“三叶草”的第三片叶子。这些“跳蚤”是个人专家或小型合伙企业，他们为组织提供专业知识和技能，但又不被组织直接雇用。他们通常是某方面的专家，但也可以是组织运营的主要贡献者，同时还保持着他们的独立性。大型组织正在混沌中演变成半独立团体的集合。
我是一只骑在大象背上的跳蚤。作为一名作家，我可以说是一家大型全球出版公司的核心知识产权的一小部分，出版公司需要我和其他像我一样的人，正如我们也需要出版公司。但出版公司不希望雇用我，正如我也不希望被雇用。我通过书的销量来获得酬劳，如果走运的话可能事先获取一部分。尽管对局外人来说，一家企业对于不拥有自己知识资产的核心部分还感到高兴是件非常奇怪的事，但这对我们双方来说是很合适的方式。因为从理论上说，出版公司的核心运营已经在组织之外了，所以没有理由不把其他的部分也承包出去，在内部只需要留下一些协调者，或许是组稿编辑。欢迎来到纯粹的合约式组织，通过合同的聚合乔装成一个社区，就像把中间的叶子修剪整齐的“三叶草”。
我经常在想为什么那么多有才能的专家不像我一样脱离组织，再把自己的专业技能和智力成果转身卖给组织，而不是用它来换取工资。我可以预见成群的专家，甚至是整个研究中心或者医学专家团，组成独立的群体，把他们的工作以合同的形式卖给组织，以动态保障来换取独立，获得更丰厚的回报和更多对自己的掌控。合约式组织的吸引力对双方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对于组织而言，管理费用更低了，灵活性也更高了，如果有人工作得不如预期那样好，就不跟他续约，但这也存在风险，因为每个人都可以离开去其他地方。进入新的竞争领域的门槛降低了，任何一个新兴组织都可以雇用相同的外人。新的出版商可以一夜之间出现，甚至最开始是从他们家里的厨房开始工作的。然而，在一个合约式组织中，比较严重的问题是没有任何意义上的社区，没有核心价值观，没有什么能激发忠诚度。当合同成为关键要素，精神就丢失了。
然而，这种合约式组织成为常态或许仅仅是时间问题。这将是悲伤的一天，对于许多人而言，尽管工作于其中的组织并不总是那么友好，但一直是他们的主要社区。已经有一些个人价值比较高的工作者，比如银行家、电影演员和体育明星，他们会在受雇时把自己要获得的收益分成作为一个条件。当个体成员或小组的贡献可以被单独识别时，这种基于绩效的薪酬模式似乎注定要随着关键人才的议价能力的增长而推广开来。在人才事业日益发展的世界里，员工将越来越不愿意以年薪的方式出售他们的智力成果，哪怕这份年薪很高。他们将变成独立的“跳蚤”或者“跳蚤群”。
对于“跳蚤”而言，即使是那些魅力十足的人，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提供的东西可能是优秀的，但面临的挑战是要找到足够多的需要这些东西并愿意支付费用的人。如果新“跳蚤”能把他们的技能卖到其原来所属的旧组织中，并以这种方式开始他们的创业，那他们就是幸运的。但即使这样，他们也很快需要寻找到更多的客户。市场营销变得和交付一样重要。那些在服务行业工作的人（大多数“跳蚤”都干这一行），对客户的需求远远超过对投资的需求。一辆二手车、一台电脑和一些基本的设备，足以让许多人起步，而这些都可以通过信用卡买到。不过还有其他问题，很多人曾经在企业里工作，商业社会的严酷现实被屏蔽在外，如现金流的极端重要性、制定合理价格的难度、对债权人的掌控等，这些是他们作为雇员可能永远都没有涉及过的事情。还有许多新“跳蚤”会经历“高大上”的幻觉的破灭，在找到他们的第一个客户之前就租用办公室场地和秘书，设计令人印象深刻的网站和宣传资料，而现实表明早期的客户都是通过推荐和口碑获得的。成功往往比计划的更慢，但最终大多数人发现不安全感换来的不仅是经济报偿，更是自由。我儿子是个演员，这是所有的“跳蚤”职业中最糟糕的，即使他已经小有名气，因为工作机会大多数是零星的，未来仍然不可预测，他干这一行仅仅是因为他热爱。我越来越认为我们都会在人生旅途中的某些节点过着演员那样的生活。
“跳蚤”经常可以把他们的技能和其他人的技能组合起来形成一个“类组织”，但实际上只是一些“跳蚤”合同的集合。我们本地的建筑商建议我们，如果供应商和个体工匠的费用都低于增值税水平，那就分开给他们付款，这样我们节省了钱，他也省去了管理。对于小型初创企业来说，一个经验法则是：不要增加雇员，在需要的时候临时请人。有意思的是根据一次“理想家庭”的调查，在维多利亚时代，有1/7的家庭请了佣人，而现在是1/4，但这些几乎都是自我雇用的个体，如园丁、司机、厨师和清洁工。
一种看似意料之外，但在事后看来是必然发生的情况是，关于就业方面的税收和法规不断变多是因为自我雇用的增长。“跳蚤”的数量在迅速增长，占英国劳动力的15%，这还仅仅是我们知道的。自2007年以来英国就业增长的83%都来自于“跳蚤”领域，或者自我雇用。许多新的“跳蚤”都是女性，有些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离开组织的。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选择了自由，去追求自己的道路。现在有这么多工作都是以其他工作为信息基础的，这使得当“跳蚤”变得更容易了。因为他们的工作大多是通过现金支付的，所以有可能我们的国家比想象的要更富有（一些经济学家预测要比现在更富有6个百分点）。
许多“跳蚤”都超过了60岁，抵押贷款还清了，孩子也不在身边，并且管理他们的费用较低，风险也降低了。从组织中解脱出来，或许是他们的选择，或许是被迫的，但他们仍然活跃，仍然渴望以某种方式做出贡献。退休并不是每个人的乌托邦，至少现在不是。工作，正如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帮助我们保持健康、积极，尤其是保持参与感和趣味性，是衰老和各种疾病的最佳解药。至于工作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慈善并不重要，工作是为了社会，为了个人的快乐，在许多情况下是为了照顾心爱的人。然而对于许多人而言，自我雇用正在变成一种重要的用以补充养老金不足的手段。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加剧，这种情况将越来越普遍。我告诉这些人，把不同种类的工作、不同的客户放在一起分别做一个组合，如果一个客户退出或一个项目失败或结束，这并不会完结，还有其他的项目和客户。这些天我遇到了许多有工作组合的人，他们在不同的名片之间转换反映了他们的多重角色，这比他们过去仅拥有一份工作有趣多了。
第二曲线有自己的发展路径，会一个接一个地爬升。在英国，93%的企业已经是微型企业，即每家企业雇员不超过5人，通常是一个人或一对夫妻。微型企业产生的效益只占全国GDP的3%，但它们雇用的人数比整个公共部门的人数还要多。从社会角度和政治角度来看，大多数的社会结构和社会系统仍然建立在几乎每个人都在为某种形式的组织而工作这一假设之上，正是通过组织，我们的大部分税收得以被征收，人们可以享受健康和安全措施，享有带薪病假和带薪年假，获得就业保障和养老金资助。政府想把每个人都拉回组织中，但组织并不情愿，而且大部分“跳蚤”也不想去。
换个比喻的说法，我把这种自我雇用和微型企业的新增长称为“橡果经济”。大多数“橡果”就只是橡果，有些会被人踩在脚下，但另外有一些会长成高大的“橡树”，会雇用和吸引许多劳动者，可悲的是这往往是政府开始注意到它们的唯一时刻。政府必须明白如果没有“橡果”就没有“橡树”。
无论政府希望的是什么，现实情况是在今天的英国，只有不到一半的成年适龄劳动人口在全职工作，其他都处在自我雇用、兼职、失业、受教育或“经济无效”的状态中，也就是忙于在家无偿地照顾父母和孩子。“橡果”和自我雇用的“跳蚤”是各式各样的，其中一些是非常规的。英国政府已经开始效仿其他欧洲国家，将毒品贩子和妓女的预估收入增加到了国民总收入当中，毕竟积少成多，而且这些收入实际上并不那么少。据估计，2009年在英国有60 879名工作状态的妓女。而根据一种奇怪的精确估算，她们的收入总计达到53亿英镑。毒品贩子甚至赚得更多。非法的“跳蚤”领域利润丰厚，特别是那些“跳蚤”不用缴税。在更常规的领域中，比如我最近接受一个电视台的采访时，发现该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是自我雇用的，包括出品人和制片人，而且他们还乐在其中。一个奇怪的事实是，如果今天你有一份所谓的“适当的”全职工作，那么你反而是少数派。世界已经变了，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我曾在自己家里和一位广告经理交谈，他在48岁的时候被裁员了，因此对社会的年龄歧视很愤慨。“现在没有任何工作是为像我这样处于人生巅峰的人准备的，”他说，“这太离谱了。”就在那时，正在我家里维修的电工在门口探出头来说：“我现在得走了，得赶去下一家工作。”“这就是你要的东西，”我对那位广告经理说，“这就是现在许多人所谓的工作——一个客户或一个项目，而不是在组织里的一个职位。你自己找到一些客户，然后你就会有很多像这位电工那样的工作。”我告诉他在英国注册的企业中，有60%是没有雇员的，只有老板，但他并没有感到欣慰。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的父母总是在家吃午饭，我认为这是正常的，因为我们认识的大部分人都这么做。我的父亲是爱尔兰一个小教区的新教牧师，教区里的其他人都是农民、医生，还包括一对养马的夫妻、一名艺术家和一个当地商店的店主（他每天中午还会关门好几个小时）。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大多数人都要离开家一整天去另外一个“家”，也就是某个办公室或工厂。当我发现自己要外出工作时，我很羡慕我的父亲，羡慕他的书房，那个非常私人的空间，并下定决心有一天我自己也要有一间这样的书房。但在接下来的30年里，一间办公室就是我不那么私密的书房，几乎成了第二个家，我待在那里的时间比我待在真正的家里的时间还要多，难怪我的孩子把我当作陌生人。
人生就是个循环。如今我拥有了自己的书房，我的妻子也有她的书房。我们每天早上都去书房，然后喝咖啡、吃午餐、喝下午茶、吃晚餐。现在即使是受雇于人，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家工作，当然不总是在家里。我的一个邻居为一家小型电子工程公司工作，公司的十几个工程师都在家办公，他们由几十英里外的一个很少去的小办公室统一调度。据路透社称，有10%的人每天在家办公，另外有10%的人每周有一天或几天在家办公，这些还仅仅是对注册企业人员的统计，不包括义务工作者、有爱好的工人、家庭护理人员以及所有的“非经济活动者”。还有那些没有办公室的人，因为他们全天工作在客户家里或者在去客户家的途中，如电工、水管工、教师、出租车司机、卡车司机、护士、飞行员、演员以及很多其他职业。他们可能没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但他们往往都有一个公共的空间用来休息和社交。就像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一样，未来的工作场所将越来越多地由我们决定。工作是我们所做的事情，而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第二曲线已经开始了，它将引领我们通向新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