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箭牌

在执委会上，江晚低头不看李屹东，会议结束又避开了尴尬的碰面，带着耿晔埋头躲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耿晔离开又被江远峰叫去开会，觉得不安全，低头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李茂舒在长江触礁身亡的时候，李屹东还在他母亲肚子里。李屹东从小与母亲相依为伴，形成了细腻敏感的性格。后来，江远峰记得李茂舒的嘱托，把李屹东从老家接到北京读书，住在家里，天天和江晚泡在一起，两人先后到武汉读书，感情悄然滋长。江晚明白，父亲有意撮合。

随着江晚长大，接触到了更多的人，她发现那不是爱情，只是在异乡的亲切感。他们为琐事争吵，江晚将部分归结为星座不合。李屹东是处女座，平静而内敛，不断自我克制，认真又有强烈的责任心，工作一丝不苟，这都是优点。借助于这种性格，李屹东协助江远峰，完善公司细微的流程，鸿鹄技术发展到现在，他功不可没。李屹东职务越高，性格中张扬的一面显露，变得霸气而强势，这与江晚的认知截然相反，她难以适应，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这边，因为父亲就很欣赏李屹东的转变，认为他独当一面，可堪大用。江远峰把他当亲儿子一般，当然不会嫌弃他的转变，或者说是成长，这是李屹东的说法。父亲是把李屹东当接班人来培养的，江晚却觉得那是性格的扭曲，这不是谁的过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

江晚在洗手间待了一小会儿，耿晔是天下掉下来的挡箭牌，在关键时刻又突然消失，被爸爸叫走了。江晚不想面对李屹东，又逃不掉，刚巧在登山途中遇到了耿晔，将他带到公司，让李屹东见到，做出亲昵的举动，他总会死心吧？耿晔只是挡箭牌吗？他是同甘共苦的队友，同生共死绝对信赖的一根绳索上的拍档，甚至更多。江晚心情稍微平静一些，估摸耿晔开完会议，准备返回办公室，刚出来就被一道黑影拦在面前。江晚低头不看他炙热的目光，李屹东只要在空气中闻闻，就判断出她的位置。

“小晚，对不起，我知错了。”李屹东脸色苍白，没有在商场叱咤风云的气势。半年多与江晚的分开，让他惊慌和害怕，他紧张地道歉，生怕被拒绝。

“是我不好。”江晚想避开尴尬，她多次分手，这次是最彻底的一次，既然不能在一起，不如痛快一些，她低头向外走，李屹东紧紧跟随。

“吃晚饭，好吗？我特别想和你吃顿晚饭。”李屹东谦卑地跟在半步之后，办公室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是飞快地瞄一眼，继续低头工作。“知道我这半年有多痛苦吗！”他按捺住脾气，声音仿佛从腹腔里发出，又回到了自我克制的处女座状态。

公司里到处都是同事，江晚不想争执，向电梯走去，只想逃离。叮咚声音响起，电梯到达，七八位同事说笑着出来，见到李屹东和江晚立即向两边绕开。江晚进了电梯，被李屹东用双手挡在两扇门之间：“我有缺点，你就说出来，我一定改。”他的笑容中带着苦涩的坚持。

电梯无法动弹，更多同事向这里张望，江晚不愿意被纠缠，如果走消防楼梯，他肯定会继续跟下来，天知道他会做什么？半年多未见，一见面又回到过去的状态，谁都不肯让步，进出电梯只是很小的事情，却有大大的象征，退步意味着江晚的挣扎归于失败，李屹东如果放走江晚，她肯定会继续躲避，保持分手的状态。

“对不起，请让让。”一人抱着摇摇晃晃的文件箱，站在李屹东身后。鸿鹄技术的员工都避开这部电梯，谁偏要选择这里？想必是新员工。李屹东让开，那人抱着纸盒子进去，面孔仍被挡住，嘴里说道：“奇怪，电梯为什么不关门，劳驾，按下按键。”

声音十分耳熟，耿晔！江晚听了出来。李屹东不死心，再次请求：“给我三分钟。”江晚坚决地摇头，她不敢面对他。两人曾经有过某种感情，但双方都备受折磨，江晚只想逃离。

“帮我关门，好吗？我很急的。”耿晔躲在文件箱后面，向江晚挤眉弄眼。

“关不上。”江晚按着按键，让耿晔看。

“坏了？”耿晔背对李屹东，正好可以看见江晚。

“没有。”江晚看着李屹东，他还挡在电梯之间。

“外面谁啊？我急送文件，劳驾。”耿晔高声喊着，越来越多的员工看过来，甚至几名高管也开门眺望。

李屹东起了疑心，进电梯轻轻推开文件箱，看见耿晔，这是第二次见到这个人，他问道：“你是？”

“顾问。”耿晔不想见李屹东，却不得不为江晚挡驾。

“什么顾问？”

“咨询公司的顾问。”耿晔睁着无辜的眼睛，他确实是一家咨询公司的顾问。

“什么咨询？”李屹东怀疑地问，试图发现蛛丝马迹。

“投资咨询，人力资源、融资、营销这些。”耿晔已经露相，干脆将文件箱放在地上。

李屹东不太相信，江晚不可能带着一个普通的顾问参加执委会，他与江晚是什么关系？他准备详加盘问：“你既然懂人力资源，招人有什么秘诀？”

李屹东问了很难一句话回答的问题，却难不住耿晔。耿晔答道：“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穷之以辞辩而观其变；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告之以难而观其勇；醉之以酒而观其性；临之以利而观其廉；期之以事而观其信。”这是诸葛亮的选将秘诀，正好用来应付。李屹东仍不相信，但是气氛已被破坏，他终于放手，电梯门关闭。

耿晔猜出了李屹东和江晚的关系，问道：“前任？”说话间电梯已经到达耿晔要去的楼层。

“根本不算，一厢情愿。”江晚心慌意乱，低头出电梯向前走，不知道要去哪里，情绪渐渐平复，转移开话题：“你们两个好奇怪，怎么聊起了招聘？”

“你问他？”耿晔十分无辜。他转念一想，将家人、恋情和工作搅在一起，绝非好事：“如果我是你，就立即辞职。”忽然又笑了，谁都能辞职，唯独江晚不能，这是她爸爸的公司。

江晚何尝不想如此，但是感情、家人和工作就自然而然地搅拌在一起，血脉相通，难以清晰切割，现在局面更复杂，只好把耿晔也拉进来，笑着反问：“三十六计走为上，这主意烂极了。”由于攀登雪山的共同经历，江晚和耿晔之间向来直言不讳。

“等等。”耿晔停住脚步，昨晚被接到江晚家里吃饭和留宿，今天又来到鸿鹄技术，这应该都是她计划好的，世上哪儿有这么多巧合？“昨晚我为什么住在你家里，为什么又来了公司？”

“昨晚请你来家里，今天来公司的是我爸，根本不是我。”江晚强行辩解。

耿晔哼了一下，从她的笑容中验证了怀疑，这的确是江晚的小心计，又问：“我把行李箱放在车上，你却偷偷放了下去？”

江晚被看透，笑嘻嘻地看着耿晔，一点儿也不害怕，这就是半年登山的收获，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江晚就用各种小伎俩对付耿晔，让他开口说话，一直没有成功。耿晔确实很难生她的气，拿她没有办法，带自己来公司，忘记带行李箱，这些小事儿能杀头吗？耿晔仿佛回到登山的那段时间，他看透了江晚的图谋：“拿我当挡箭牌？大可直接告诉我。”

耿晔似乎有一种透视人心的能力，江晚心思被拆穿，并不觉得意外：“登山的时候，队友都说我俩特别默契，是不是？”

耿晔点头：“我明白了。”他在登山方面和江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们的体力耐力和专业程度都一般，却常能够登上其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就在于两人的配合。

“明白什么？”江晚很开心，这证明了她所说的默契。

“说出来还算什么默契。”耿晔和江晚在一起时，只是聊天也能在心里产生天雷地火，笑得一脸灿烂。他们关于挡箭牌的争执告一段落，晚饭、留宿、来公司都是江晚的设计，耿晔却不追究，哪个女孩子没有小心思？耿晔在鸿鹄技术半天，行李还在江晚家中，想走走不了，问道：“现在去哪儿？”

“吃饭，我们的食堂。”江晚兴致勃勃，说完就拉着耿晔向食堂方向跑去。她和耿晔结缘于登山队的饭菜，后来两人总是一起兴致勃勃地找好吃的。

这是他们登山期间养成的习惯，这个动作在现实世界十分碍眼，立即引来四周鸿鹄技术员工们惊诧的目光。耿晔连忙收手回来，这里不是需要携手同行的巨山之巅，牵手十分暧昧。两人默默向食堂走去，他们曾经肩并肩手牵手攀登了无数的山坡，那时戴着厚厚的手套，从来不会肌肤相触，刚才耿晔突然牵住江晚，触碰到她细腻的手掌，不同的感受涌上心间，江晚也有同感，从高山峻岭来到现实的高楼大厦之间，那些暖心的小习惯都要抛弃吗？

“我觉得吧，登山时候牵手是为了互相保护，拥抱是庆祝，回来之后，意思都不一样了。”耿晔小心翼翼地说道。

“哼，还记得结束登山那晚说过的话吗？我们不要被现实打败。”江晚极为留恋初见时的感觉和细微的动作，话音一转说道：“但是在公司牵手和拥抱，确实不恰当，大厨，你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

“切，每次你吹捧我，我都胆战心惊。”耿晔挖苦江晚，同时瞬间想出了办法：“这样好不好？我们见面的时候牵一下，就这样。”耿晔拉起江晚的手，掌心相触，极像握手，又稍有不同。

“拥抱呢？”江晚要坚持每一样登山习惯。

“遇到应该庆祝的事情，溜回办公室行礼。”耿晔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姿势。

“真笨，我教你。”江晚举起双手：“击掌庆祝。” S7ZMHiugPUT2sHjz3RxvAd10ZqMi45c9fDuMyLzJb715Vatq6S8mRHVpmGvVybMB